第814章 來支援

　　唐中元壹身金甲威風凜凜。他下了戰馬，走上碩塞留下的戰臺。
　　鑲紅旗的大旗已被砍倒，戰臺上插了壹桿瑞軍的旗幟正迎風招展。
　　唐中元目光看去，清兵邊戰邊退，正沿著永定河緩緩向南後撤。這場戰爭由開始的東西對峙變成了南北對峙。
　　這是讓唐中元有意形成的局面。
　　他知道多爾袞必定會還會率大軍還支援。
　　要勝，就要在這之前盡快擊潰鑲紅、鑲黃兩支兵馬，讓潰兵向南狂奔，沖散多爾袞的陣線。
　　挾此壹戰之威，再有條不紊的退入居庸關，世人才不敢看輕大瑞皇帝。
　　他不要像惶惶喪家之犬壹樣逃。這輩子已經逃的夠多了，從起事之初就被楚軍不斷圍剿。但稱帝之後，他已經失去了逃跑的資格。
　　永定河水已經成了赤紅，京西大地亦成血染。
　　快了。唐中元知道，清軍隨時都可能敗退。他目光灼灼，只等那壹剎那。
　　“豪格來了！”李柏帛側目東望，道，“該死，就差壹點。”
　　就差壹點鑲紅、鑲黃旗就要敗了。豪格只要再晚來小半個時辰，今日這壹戰瑞軍就已勝了。
　　唐中元側過頭看去，只見正藍旗的旗幟遠遠從京城那邊過來。
　　帥臺上旌旗搖擺，瑞軍從東側又分出壹萬余人緩緩迎向豪格。本已必勝的局勢再次平衡過來。
　　南面的清兵歡呼起來，本已快要被壓垮的神經再次振奮起來。
　　唐中元目光壹沈，轉頭看了看身後諸將，似在尋找著誰。
　　他沒有問出來，又向北面看了壹眼。
　　……
　　王笑從葡山眺望。
　　廣袤的戰場上已有十萬人在廝殺，人數上已然相當。瑞軍依然還有優勢，因為鑲紅旗的兩萬人已經疲憊不堪，又被嚇破了膽，軍心隨時可能崩盤。
　　但如果下壹波清兵支援及時，局勢依然會有變化。
　　勝負猶未可知。
　　王笑的目光又壹轉，落在了山腳下的壹輛馬車上。
　　他呼吸壹滯，轉身便往山下跑去。
　　“國公爺！”
　　牛老二正倚在壹塊大石頭上歇息，渾身都是傷，包得和壹個大粽子壹樣，想要站起來，卻如同烏龜壹般翻不了身。
　　王笑點點頭，喝令道：“妳等就在此歇息，勿要走動。”
　　“是！”
　　牛老二大聲應了壹句，很想問王笑要去哪，卻又不敢。
　　他只好仰在那裏，喊道：“弟兄們，國公軍令，勿要走動……”
　　原本在山上跑來跑去幫忙救治的民壯楞了壹下，手裏拿著紗布也不敢邁步。
　　王笑無語，喊道：“呆在山上便行。”
　　這些民壯就是這樣，什麽話都要交代的清清楚楚。
　　王笑奔下山，看到那輛馬車正停在山腳。車簾被掀開……露出花枝那張醜臉。
　　王笑驚了壹下，快步躍上馬車。
　　“笑郎！”唐芊芊坐在那，似乎想要起身，正被陳圓圓按著。
　　眼見王笑上來，陳圓圓識趣地下了車。
　　王笑與唐芊芊對視壹眼，雙雙都紅了眼。
　　壹番相見難以言狀。
　　許久未見，她豐腴了壹些，又白皙了許多，顧盼之間愈發多了幾分風韻，王笑想抱她，又不敢大力，只好輕輕擁著她，如捧了壹件珍寶。
　　好壹會兒，他小心翼翼伸出手，輕輕撫在唐芊芊腹上。
　　“哪有那麽嬌貴？”唐芊芊輕輕笑道，壹行清淚從臉上滑落，摟著王笑道：“這兩個月還能走動，因此我便跑出來了……妳看妳，弄得臭烘烘的，熏壞了我們的孩子。”
　　話雖如此說，她還是低下頭，貼在王笑胸口。
　　縱使知道眼下形勢火燒眉毛，終還是有些沈溺於這片刻的溫存。
　　“妳也不和我說壹聲，早知道，我定不讓妳北上……”
　　“人家總還是有事要做的嘛，而且，我把妳的人質照顧得很好。”唐芊芊輕嗔了壹句。
　　她氣質發生了些變化，顯得更柔，也更動人……
　　……
　　花枝立在車轅上，遠遠向戰局中望去。
　　“咳咳！”她重重咳了兩聲。
　　車廂內，唐芊芊吩咐道：“去見父皇吧。”
　　花枝大聲應了壹句“哦”，便與陳圓圓坐在車轅上，讓車夫掉頭繼續回東邊。
　　馬車後面，除了壹隊唐芊芊的護衛，卻還有十余名王笑的親衛，手裏還持著壹桿破旗。
　　既是七殿下的車駕，壹路上倒也無人來攔，直接穿過軍陣行到帥臺下面。
　　帥臺上，許多人都瞥到了這壹輛馬車。
　　等見到壹名男子下了馬車，他們倒也猜得到這是何人。
　　“楚朝虢國公請見瑞皇……”
　　除了高興生、李柏帛以及楚朝降臣，臺上許多人還是久聞王笑之名卻未見過他。目光落去，各自思量不同。
　　遠處金戈陣陣，不少人卻不由在心中暗道這小子好大的膽，堂而皇之地乘坐七殿下的車駕過來，也太不檢點了。
　　但王笑似根本不在意他們所思所想，施施朗朗便走上了帥臺，站到了唐中元面前……
　　……
　　這壹天，京城百姓看到了瑞軍出城，許多人便意識到，又要變天了。
　　短短壹年多的時間裏，他們由楚民變為瑞民，現在又再看著瑞朝敗落。但當初開城門迎接興禾天子的熱情也早已消散，日子無非也還是壹樣過。
　　京城百姓心中也忐忑不安，但也沒有過分擔心。這裏是天子之城，哪怕王朝更叠想必不至於屠了京師。何況清軍早已宣稱會保境安民，甚至還免除了三餉。
　　所有人都躲在家中，拴好門窗，靜靜地等待著變天。
　　街道空曠下來，唯有壹列列清兵穿行其中，想要盡快控制京城。
　　壹匹快馬從德勝門狂奔進來，奔至內城門下。
　　“急報！”馬上的騎士勒馬，對著內城墻高喊。
　　很快，駐守內城的正藍旗將領拿到了信報，壹攤開就變了臉色。
　　“快！把軍報傳給大阿哥與睿親王！”
　　兩匹信馬再次奔出，壹向西馳往豪格軍中、壹向西馳往多爾袞的大帳。
　　才進京城不久，未來得及熟悉地形的將領臨危受命，又下令關閉內城門，同時傳令速去把城西的西直門關閉。
　　命令才下達，忽聽北面又是壹片喊殺聲……
　　……
　　四處都是殺喊聲。
　　大軍之中，王笑正站於帥臺之上，沈聲道：“我為什麽能確定？因為我們楚軍與妳們不同，我們是為保護自己的家園而戰，每退壹步，我們的家人便多壹份危險……”
　　更南邊，數萬大軍廝殺的戰場當中，唐節在馬上提起長槊，死死盯著前面碩塞的大旗，他要沖破鑲紅旗的大營，血洗他壹敗再敗的恥辱，每壹槊刺出，他唯有壹聲怒吼。
　　再南，碩塞已喊到聲音嘶啞，依舊在吼叫著鼓舞著士氣，揚刀大喊不已：“大清的勇士們撐住！大阿哥已到，睿親王也馬上就會來支援我們……”
　　而鑲紅旗東面的鑲黃旗陣中，哈什屯已把大清的權力之爭拋諸腦後，他已經沒空去想多爾袞是不是在消耗陛下嫡系人馬的實力。今日之戰事關大清入主中原的大計，他唯有堅信多爾袞必會調大軍前來。在這之前，他只能拼命把兵馬派上去，拼著死傷慘重也要護住鑲紅旗。
　　在他們東南方向，多爾袞正在緊鑼密鼓地集結大軍。
　　這場決戰來得太突然。
　　燕京城巍峨的輪廊橫在他的大營前方，隔斷了他的兵力。如同壹個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，讓人極其不安。
　　王笑、唐中元在劣勢之中，利用時間差、突然放棄京城，讓四四方方的城墻把清兵分隔成了壹塊又壹塊。
　　孫仲德、烏真超哈營在東面，已經來不及調派了，北面的蔡家禎還在包圍秦山湖，南面的吳閻王也用不了。
　　多爾袞知道自己已經失了先手。
　　正白旗的大軍集結亦需要時間，若是在這之前碩塞就潰敗，讓唐中元從容退回居庸關，山西就再難攻克。
　　巨大的壓力下，多爾袞卻依舊沈著冷靜。
　　“傳本王軍令，命吳閻王即刻攻打天津秦山海所部，決不可讓楚軍退回山東……”
　　“圖爾格，妳領麾下兵馬，配合吳閻王，告訴他，這壹戰不擇手段……”
　　京城已下，今日城西壹戰事關大清之後能否消滅瑞朝，天津壹戰事關大清能否順利南下。
　　多爾袞不懼兩面同時開戰，他要把失掉的先機再占回來。
　　命令壹道壹道吩咐下去，接著，帳外傳來壹聲大喊。
　　“報！大軍已集結完畢……”
　　“肅清京輦、檄定中原，為大清立不世之功，只在今日，隨本王殺敵！”
　　……
　　信馬狂奔。
　　“報，睿親王已親自提兵三萬趕來，請承澤郡王再支撐片刻！”
　　碩塞聽得信報，心中壹口大石終於落地。
　　他發現自己盔甲內的衣服已經濕透了。
　　今天這壹戰，從天蒙蒙亮打到傍晚，從必定殺王笑到差點被擊潰。他壹顆心始終吊著，到現在放松下來，只覺站都站不穩。
　　贏了！
　　雖然很艱難，但大清還是快贏了。
　　楚瑞兩軍兵馬都在這裏，不會有更多的支援，不會再有變數……
　　想到這裏，碩塞突然又想到了什麽。
　　“不對！”
　　楚軍還有壹支兵馬，是京城以北的壹萬余楚騎。
　　想了想，碩塞又放心下來。
　　那壹萬余騎被蔡家禎的三萬人堵住去路，如何能過來？
　　突然，北面壹片歡呼，瑞軍士氣又是壹振……
　　碩塞壹驚，擡頭看去，卻只看到烏泱泱的人群，無從知曉發生了什麽。
　　他於是讓親衛爬上旗桿去看。
　　“郡王！不好了！有楚騎從西直門出來，正在攻打大阿哥的兵馬……”
　　下壹刻，遠遠有轟隆隆的聲音響起，大地隱隱震動。
　　碩塞腦中嗡的壹下。
　　楚騎是怎麽過來的？
　　但很快，他就想明白了，還是因為唐中元已經放棄京城了啊……
　　……
　　蔡家禎駐兵京城以北有幾個任務。
　　壹是切斷唐中元和居庸關之間的道路，二是從北城攻城。
　　蔡家禎並不認為自己能攻下京城，這個大功顯然會屬於豪格或是烏真超哈營。
　　接著，多爾袞又給他下達了第三個任務，圍擊壹萬楚騎。
　　蔡家禎於是進兵大楊山。
　　他本以為楚騎會向東撤，沒想到竟是向南撤了。
　　蔡家禎見此情形只是冷笑，大楊山南面還有他圍著京城的壹萬兵馬，楚騎向那邊逃無非是羊入虎口。
　　於是他馬上派兵封鎖楚騎東歸之路，打算甕中捉鱉。
　　追追打打壹路，蔡家禎終於把楚軍圍困在京北的昌平縣壹帶。
　　這壹日，忽然有了變數。
　　他安排在京城北面的兵馬出乎意料地攻進了京城……
　　“我們奪得攻克京城的首功了！”
　　隨著這樣狂喜的呼喊，數不清有多少貪功的兵士不等軍令，湧進了京城。
　　原本嚴嚴實實的包圍圈突然出現了裂縫，楚騎如算好的壹般，倏然發動了進攻，如利箭般直插過去。
　　“攔住他們！”
　　已經攔不住了，楚騎爆發出驚人的戰意，沿著北城壹路殺進燕京，猶不猶豫轉向城西。
　　在這壹刻，蔡家禎還不覺得這是多嚴重的後果，繼續追擊包圍就是。
　　直到碩塞的軍報傳來……
　　……
　　豪格正身先士卒，發起壹次又壹次的沖鋒。
　　戰場上箭矢如蝗，雙方甫壹開戰就陷入最激烈的博殺。
　　瑞軍只有壹萬老營來抵擋正藍旗，他們主攻的依然還是鑲紅旗的兵馬。
　　這壹戰，鑲紅旗在攻打王笑失敗之後成了最薄弱的壹環，像是木桶裏最松的壹塊木板，只要打裂這塊木板，整桶的水都會傾泄而出。
　　豪格已經急了，手中大刀翻飛，想要盡快沖破瑞軍這壹萬人，逼迫唐中元調更多人與自己交戰，好給鑲紅旗分擔壓力。
　　“轟！”
　　突然壹聲巨響。
　　豪格轉頭看去，只見幾枚炮彈從京城城頭砸下，落在自己後軍之中。
　　隔得太遠，傷亡不算很大。但對正藍旗的士氣卻是壹個可怕的打擊。
　　“怎麽回事？！後面還有敵人？”
　　這怎麽可能？
　　將士們瞬間茫然起來，戰心陡然被這幾枚炮火轟碎。
　　很快，他們的疑惑有了解答，壹支騎兵從城西沖了出來，楚軍旗幟迎風招展。
　　“是楚軍！是楚軍！”
　　豪格大怒，傳令下去：“後陣變前陣，攔住他們！”
　　旌旗翻飛中，他繼續提刀向前。
　　“勇士們，隨我殺破這些南蠻……”
　　又有馬蹄聲傳來。
　　只見前方，瑞軍中軍當中壹支壹千人的精銳騎兵沖了上來。
　　豪格不懼，他本就是希望瑞軍來攻自己。
　　只是沒想到竟派的是中軍的老營騎兵，那是唐中元最精銳的兵馬。
　　更沒想到只有壹千人。
　　豪格心中冷笑不止。
　　“唐中元，視我豪格為無物嗎？”
　　他誓要殺潰這股老營騎兵，讓南蠻子知道何謂大清勇士。
　　然後，只見那壹千人前面，又是兩桿旗幟招搖。
　　是楚旗，是……
　　“是王笑！”有人大喊道。
　　豪格並不認為王笑有什麽了不起的。但他能感覺到，身後那壹萬楚騎又是壹次歡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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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是真的國公！”
　　史工大喊壹聲，狂喜道：“某沒算錯！計成！”
　　“殺啊！”
　　秦玄策沒有那麽多廢話，手中長槍作櫻旋舞，格開頭上射落的箭雨，快馬如飛沖進了正藍旗的陣線。
　　正藍旗後陣兵馬並沒想到後面還有人，又遭遇了炮擊，倉促中不及組織起陣線，正處在壹片混亂之中。
　　秦玄策長槍亂舞，竟是頃刻間挑落數人。
　　終於可以不用再演王笑了。
　　“老子去妳娘的！”
　　壹聲怒吼，長槍如怒龍飛舞，又是壹員清兵倒地。
　　接連罵了好幾句粗話，秦玄策方覺自在許多。
　　轉戰數月，他槍法、騎術皆已精進了許多，此時夾馬立於馬鐙之上，他也能感覺到自己的勇猛。
　　擡眼望去，遠遠望見那桿豪格的大旗。秦玄策心中湧上壹個不可壓抑的念頭。
　　“我要把豪格挑死在我長槍之下！”
　　……
　　豪格已是怒火中燒。
　　鑲紅旗隨時會崩潰，正藍旗也被兩面夾擊。該死的多爾袞居然還不到。
　　他重重啐了壹口，感覺到巨大的煩悶！
　　今日殺得興起，王笑、唐中元、多爾袞，這三個人他都想砍成碎片。
　　眼見王笑領著壹千騎兵正在不停掠陣，豪格決意先殺王笑。
　　他縱馬上前，卻被壹名額真攔住。
　　“大阿哥不可，這是王笑狗賊的計。他率的是騎兵，又不陷陣深入，必是為了吸引我們攻擊他。大阿哥如果掩殺上去，就像承澤郡王壹樣中了他的計……”
　　豪格卻有他自己的思路，他沒有時間這樣耗下去。
　　“那又如何？現在只有殺了王笑才能振奮軍心。”
　　他並不聽人勸阻，提刀便親領士卒向更北面的王笑殺去。
　　……
　　王笑正領著從唐中元那借的壹千精騎向東北方向繞道。
　　他想要去與秦山湖、秦玄策會合，但中間隔著豪格的軍陣。於是他幹脆北上奔到香山腳下。
　　果然，豪格又追了過來。
　　王笑深呼吸幾口氣，喝令道：“全軍駐馬，我們掉頭回去！”
　　他的意圖已經達成了，吸引豪格，把清兵的陣線拉扯得更散松，只等驍騎軍突圍過來。
　　然而，他借來的這壹千精騎卻不是他的人馬，顯然沒那麽聽話。
　　只見壹名瑞軍百戶躍馬而出，豪氣沖天道：“老子不掉頭！弟兄們，隨老子殺豪格！”
　　他眼見那豪格親自沖在最前，眼熱這千載難逢的機會，不由分說便領著麾下百余人迎著豪格沖了上去。
　　“殺豪格！建功立業！”
　　不愧是唐中元的老營精騎，壹個個很是囂張，也不聽指令，紛紛策馬而出。
　　王笑本想用放風箏的方法拉扯豪格，眼見有這樣的隊友，壹時不敢再撤，只恐真的形成敗逃。
　　他拿出自己的火銃，看著迎面而來的豪格，瞇著眼猶豫起來。
　　“該死的蠢材們，我要被妳們害死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