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二章 古廟夜戰

　　就在五龍山的南面，有壹座年久失修的破廟，平日裏罕有人至，畢竟這座廟宇位於山頂，就是過路之人也不會從山頂過路，多是從山腰位置的山路經過，再加上廟宇內的神像破碎，所以久而久之，已經無人知道廟中供奉的是哪路神明。
　　常年在外之人，都有個不成文的規矩，叫做寧可睡墳地，也不住破廟。
　　墳地雖然陰森可怖，但有子孫後代年年祭祀，就像循規蹈矩之人，是可以講道理的，壹般而言不會有什麽事情。可破廟就不同了，如今漸顯亂世氣象，妖孽輩出，再加上連年征戰，生靈塗炭，使得鬼道大興，尤其是這等年久失修且無香火供奉的廟宇，極為容易藏汙納垢，被妖邪之流鳩占鵲巢，若是貿然闖進去，很可能會被修煉成精的妖物覬覦血肉，或是被鬼物吸取陽氣。
　　小說演義中不乏此類故事，書生進京趕考，無錢去住客棧，只能夜宿古廟，夜半時分讀書時，有美女夜遊至此，隨後就是幹柴烈火，顛鳳倒鸞。自此之後，書生沈迷於此，夜夜快活，可身體精神卻也隨之萎靡，到最後，整個人麻木不仁，三魂丟兩魂，七魄少四魄，渾渾噩噩，恍恍惚惚，全身癱軟，不能動彈分毫，即使僥幸被人發現救走，也已經精氣衰敗，身體腐朽，活不過幾天。
　　不過老鏢頭羅壹嘯卻是不怕這些，身為堂堂先天境武夫，腰間長刀既能殺人，當然也能斬妖，就算因為年老之故，血氣日漸衰弱，那也是相較於同境武夫而言，較於尋常人而言，老人的壹身血氣仍是極為旺盛，對於鬼物而言，如熊熊烈火，根本不能近身分毫，更別提什麽吸取陽氣，自是沒什麽好怕的。
　　此時這座破廟已經被人設以陣法遮蔽，根本看不到內裏情形，唯有親身走進破廟，方能不能迷惑。
　　如今的破廟中，除了羅壹嘯和他的義子羅真之外，還有壹位懷中抱劍的中年婦人，以及在她身後的年輕女子——雖然姿容嬌艷動人，但未曾攜帶兵刃，這讓羅壹嘯稍稍放心。
　　羅壹嘯瞥了眼身旁的義子，見他輕輕點頭，心知眼前之人就是要出手壹顆“血龍丹”之人，抱拳拱手道：“老朽羅壹嘯，萬成鏢局總鏢頭，蒙江湖上的朋友擡愛，送了個‘閻羅刀’的諢號，有禮了。”
　　抱劍女子上身微微前傾，算是還禮。
　　這名女子臉色冷肅，壹看就是不茍言笑的性子，老鏢頭也不以為意，開門見山道：“聽聞閣下有意出手壹顆‘血龍丹’，老朽有意接手，只是不知價錢幾何？”
　　抱劍女子終於是開口道：“羅老鏢頭應該知曉，壹枚‘血龍丹’之珍貴，在於其有價無市，擁有‘血龍丹’之人，往往不會缺少銀錢。這等貴重之物，只要不到山窮水盡的地步，或是急需大筆銀錢，是萬不會拿出來賣的。”
　　對於這個答復，羅壹嘯並不感到意外，因為這就是實情，否則以他這幾十年積攢下來的身家，不可能買不到壹顆“血龍丹”，關鍵就在於其有價無市，就算有人出手，也多半是以物易物，如果此人開口便是多少銀錢，他反倒要心中起疑。
　　羅壹嘯故作沈吟之後，問道：“不知閣下需要什麽？”
　　抱劍女子輕聲道：“妾身需要羅老鏢頭的壹個承諾。”
　　“承諾？”羅壹嘯怔了壹下，隨即笑道：“雖然老朽此生怕是都無望踏足歸真境，但是壹身修為還算值些銀錢，若是閣下願意將這顆‘血龍丹’割愛，老朽定當有所回報，若是有急事相托，只要傳信於老朽，就算老朽在天南海北，也會立刻趕來，赴湯蹈火，在所不辭！”
　　說話間，老人丟出壹枚玄鐵鑄成的令牌，上頭刻有老人的名姓，算是信物。
　　“赴湯蹈火？”抱劍女子伸手接住這塊令玄鐵令牌，搖頭道：“妾身不要羅老鏢頭赴湯蹈火，只要羅老鏢頭在這幾天不要返回龍氏大宅即可。”
　　羅壹嘯臉上的笑容驟然僵住。
　　他不是剛出江湖的雛兒，對於老江湖而言，有些話語不用說得太透，只需壹點，便能心領神會。
　　老人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，沈聲道：“閣下是要對龍氏不利了？”
　　女子沒有說話，臉上神情坦然平靜，算是默認。
　　老人陰沈道：“在閣下的眼中，老朽是個可以為了壹己之私就出賣朋友的人？”
　　女子搖頭道：“我不知道羅老鏢頭是個怎樣的人，我只是壹試而已，能不節外生枝是最好。”
　　羅壹嘯仿佛聽到壹個天大笑話，伸手按在腰間的單刀，直視這位女子，說道：“如果老朽不答應呢？妳是不是就要殺人滅口了？不過想要殺掉老朽，怕不是壹件簡單的事情，老朽再不濟也是壹位先天境的武夫，不是那麽容易拿捏的。”
　　抱劍女子平靜道：“武夫與方士最大的區別就在於，方士老而近妖，越是年老，所學術法越多，就越發深不可測。武夫卻恰恰相反，巔峰壯年之後，體內氣血就如退潮之水，日益消退，除非是踏足歸真境，方能體魄不漏無缺，不再虧損氣血，可正如羅老鏢頭方才所言，妳此生已是無望歸真境。”
　　羅壹嘯嘿然道：“此話不假，所謂拳怕少壯，老朽已是古稀之年，體內氣血虧損嚴重，不過妳可知道靜禪宗的‘大元丹’？如果老朽已經服下壹顆‘大元丹’，這時又該是什麽境界？”
　　抱劍女子平淡道：“先天境山巔位置，距離歸真境只剩下壹步之遙。”
　　羅壹嘯臉色微變。
　　臉色始終不曾有絲毫變化的抱劍女子緩緩道：“血氣二字，血在前，氣在後，靜禪宗的‘大元丹’乃是補氣良藥，若沒有‘血龍丹’，終究只是無根浮萍而已。”
　　羅壹嘯輕聲道：“老朽自然明白這壹點，所以才會千方百計地尋壹枚‘血龍丹’。”
　　抱劍女子將懷中之劍交予身後的女子，從袖中取出壹方錦盒，打開錦盒之後，破廟之中頓時異香撲鼻。
　　羅壹嘯瞪大了雙眼，死死盯著錦盒中的血紅丹丸，喉結微動。
　　果然是他夢寐以求的“血龍丹”！
　　女子漠然問道：“想要嗎？我可以再給妳壹次機會。”
　　羅壹嘯從那顆丹丸上拔出視線，緩緩說道：“妳未免也太小看我羅壹嘯了。”
　　女子點了點頭，收起“血龍丹”，她身後的年輕女子雙手橫托帶鞘長劍，將劍柄遞到她的身旁。
　　羅壹嘯冷笑壹聲，拔刀出鞘，壹身先天境氣機勃發，氣勢駭人。
　　女子伸手握住劍柄，輕聲道：“那妳就只能死了。”
　　女子說話不急不緩，拔劍也不急不緩，長劍寸寸出鞘，清亮如壹抹月光，整個人看似慢行，卻眨眼便至羅壹嘯的面前。
　　羅壹嘯不敢有絲毫大意，屏息凝神，運起畢生修為劈出自己的巔峰壹刀。
　　刀劍相撞。
　　刀氣已是磅礴，可劍氣卻更甚壹籌。
　　此時此地，刀高壹尺劍高壹丈。
　　雙手持刀的羅壹嘯袖口盡碎，滿頭長發散亂開來瘋狂飄拂，雙腳不斷向後滑去。
　　就在千鈞壹發之際，壹直站在羅壹嘯身後的羅真猛然拔刀，然後壹刀刺入羅壹嘯的後心。
　　若在平時，他無論如何也傷不到羅壹嘯分毫，只是此時此刻，羅壹嘯的全部心神和氣機都放在了眼前壹劍之上，後心空門大開，卻是沒有絲毫防備。
　　刀勢潰散。
　　羅壹嘯轉頭望向自己這名義子，眼神中露出不敢置信和驚駭惱怒。
　　只是他的“逆子”二字還未出口，女子已經壹劍掠過，斬下了他的頭顱。
　　鮮血濺了羅真壹臉。
　　滿臉血汙的羅真緩緩拔刀，無頭屍體轟然倒地。
　　女子正是牝女宗清慧姬，她手中長劍名為“月剎”，卻是殺人不沾血。
　　她反手將“月剎”歸入身後年輕女子所持鞘中之後，吩咐道：“奉小姐之令，將瓊華許配於妳，並準許妳加入牝女宗。”
　　替清慧姬抱劍的年輕女子面露嬌羞之色。
　　壹直偷眼望著年輕女子的羅真大喜過望，單膝跪地，“謝小姐恩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