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八十八章 不速之客

　　大事開小會，小事開大會。這句話適用於絕大多數情況。
　　帝京這邊，在李玄都、寧憶、上官莞三人的小會中用三言兩語定了下來。反觀蜀州這邊，圍剿魔道中人，卻是吵鬧不休，至今還沒有定論。
　　儒道兩家的勢力不可小覷，經過多方查探，已經大概確定了魔道中人的具體位置，接下來便是如何剿滅這些魔道中人。
　　妙真宗家大業大，是為蜀州第壹，所以道門中人都聚集在妙真宗的“青城”之中，幾次大會，都是沒有結果。
　　蜀山劍派的齊飲冰丟了兒子，心情急迫，恨不得現在就直搗黃龍。唐家堡的唐夫人唐婉和妙真宗的季叔夜卻持不贊成的態度，主張徐徐圖之。陸雁冰威望不足，無法壹錘定音，蘭玄霜又與這三派人不熟，不好貿然出面。
　　這讓陸雁冰十分頭大，問題不在於她的能力如何，關鍵在於她的身份不高不低，還算是半個外人，在李玄都這邊的位置模糊，別人看在李玄都的面子上，會禮讓她幾分，可牽涉到宗門大事的時候，就沒那麽好說話了。
　　偏偏儒門那邊還等著消息，若是再拖下去，豈不是讓儒門中人看了笑話？
　　正當陸雁冰壹籌莫展的時候，秦素終於到了。
　　這讓陸雁冰大喜過望，這個棘手的難題終於可以交給正主了。
　　不同於陸雁冰在李玄都主導的道門體系中的身份地位模糊，秦素的身份很明確，可以完全代表李玄都，李玄都不在的時候，她的意思便是李玄都的意思。
　　秦素輕而易舉地解決了陸雁冰的難題，其實秦素也沒用什麽過激手段，只是分別見了齊飲冰、唐婉和季叔夜，交談之後提出了自己的意見，三人也都同意了秦素的意見，就這麽簡單。
　　於是道門這邊決定於冬月中旬進攻魔道中人所在的山谷。秦素又親自見了大祭酒司空道玄和紫燕山人，雙方均無異議。
　　秦素解決完這些事情之後，才算歇了口氣，得以與陸雁冰這位閨中密友閑談幾句。
　　這“青城”之中處處都是好風光，兩人尋了個風景秀麗又僻靜無人的亭臺，坐於其中。陸雁冰無不羨慕地說道：“素素，妳真是好大的氣派，這三人都是江湖中有壹號的人物，可見到了妳，竟是不能說半個‘不’字。妳是不知道，前些天我算是費勁了口舌，無奈他們就是聽不進去。”
　　秦素微微壹笑：“他們可不是怕我，他們是敬畏紫府。”
　　陸雁冰沈默了片刻，低聲道：“素素，妳老實說，妳和師兄是不是在暗中結社？”
　　秦素心中壹驚，臉上半點不顯，反問道：“妳怎麽會這麽想？”
　　“我又不是傻子。”陸雁冰道，“師兄想要成事，必須要有自己的屬下，僅憑壹個太平宗可不夠。別的不說，就說齊州會館中的人手，總不會是從天上掉下來的。”
　　既然陸雁冰如此說了，秦素也不好再隱瞞，點頭道：“妳不是外人，我不妨對妳直言，自然是有的，有些是直接聽令於紫府，比如寧先生，有些是盟友，比如玄真大長公主。”
　　“懂了。”陸雁冰點了點頭。
　　秦素道：“紫府將這個直屬於他的結社命名為‘客棧’，全名是‘太平客棧’，客棧中人稱呼他為‘大掌櫃’。”
　　“這是借用了太平宗名下客棧的名字。”陸雁冰好奇問道，“那妳呢？客棧中人怎麽稱呼妳？”
　　秦素遲疑了壹下，輕聲說道：“東主，或者東家。”
　　“好家夥，真是好家夥。”陸雁冰半是震驚半是故作震驚，咋舌道，“我猜到了妳們這是夫妻店，卻沒猜到妳比師兄還高壹頭。”
　　秦素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，說道：“不過是壹個稱呼而已，客棧還是紫府做主的。”
　　陸雁冰打趣道：“口惠而實不至。”
　　秦素無奈道：“都說能者上而庸者下，難道讓他壹個長生地仙聽我的號令嗎？還是說，妳覺得妳師兄是個……是個懼內之人？”
　　陸雁冰道：“這倒是了，就像老爺子和二師兄，從來都不會聽我的意見，我只有乖乖聽令的份。至於懼內，那可不是老李家的風格，我算是看透了，李家之人，無論男女，老的小的，從師父到師姑再到師兄，都非要自己說了算不可。”
　　秦素道：“紫府不壹樣，他不會獨斷專行，若有大事，都要與旁人商議的。”
　　陸雁冰促狹道：“還沒成親呢，妳這就護起來了？果然是女生外向。”
　　秦素臉色微微壹紅，不好辯駁。
　　陸雁冰又望向秦素頭上的龍須香冠，大聲嘖嘖道：“我收到消息，宗內剛剛屠了壹條蛟龍，這香冠便是用龍須制成的？老爺子待妳可真好。”
　　秦素無奈嘆息壹聲。
　　陸雁冰也是嘆息道：“我就沒有此等福氣。”
　　秦素搖頭道：“紫府和老爺子……算了，不說也罷。”
　　陸雁冰識趣地沒有再問，轉而說道：“這次剿滅魔道中人，就要有勞素素了，也算是能者多勞。”
　　便在這時，陸雁冰忽然察覺到幾分不對，周圍似乎太安靜了些。
　　陸雁冰皺起眉頭：“是幻境。”
　　秦素並不驚訝，甚至可以說是波瀾不驚。
　　“陸大人不愧是大劍仙的弟子，縱然比不得其他幾位先生，也不容小覷。”壹陣突如其來的嬌笑聲響起，然後在亭臺四周出現了四名白發蕭然的女子，均穿白袍，袍上繡著紅色火焰。
　　四人將亭臺團團圍住，然後壹道“陰陽門”緩緩開啟，從中緩步走出壹個絕美的女子來。
　　這女子與中原女子截然不同，鼻梁很高，眼窩較深，使得她的雙眼總是籠罩著淡淡的陰影，而且她有壹雙令人印象深刻的碧綠眼睛，像極了詩仙在詩篇中壹再提起的胡姬。
　　她又望向秦素：“想來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秦大小姐了。”
　　秦素微微點頭道：“我是秦素。”
　　“臨大事有靜氣，秦大小姐好定力。”女子微笑著贊許道。
　　這句話中透出幾分居高臨下的意味。
　　雖然秦素在玉虛鬥劍壹戰大放異彩，又在大真人府壹戰中打死了大祭酒王南霆，但因為李玄都太過耀眼的緣故，還是讓許多人忽略了秦素。另壹方面，玉虛鬥劍也好，大真人府之變也罷，江湖中人只是知道結果，卻不清楚其中具體過程，所以秦素的事跡只是在小範圍內流傳。
　　再加上秦大小姐這個稱呼流傳太廣，總會讓人產生秦素是個嬌滴滴大小姐的印象。
　　只有熟悉秦素的人才知道，秦素這個大小姐，“人未識”是真，“養在深閨”卻未必，秦素很早之前就開始獨自行走江湖，絕非不經事的深閨女子。
　　秦素看了這名女子壹眼，說道：“妳們是魔道中人？我沒去找妳們，妳們倒主動找我來了，真是好大的膽子。”
　　女子笑了笑：“區區壹個妙真宗，算不得什麽，換成正壹宗還差不多。”
　　陸雁冰撇了撇嘴，只覺得這女子的口氣比天還高，不過她轉念壹想，那張龍都有如此修為，這女子說不定也有些不為人知的本事。
　　秦素直接問道：“妳叫什麽名字？”
　　女子回答道：“秦大小姐不認得我，我叫李鳳，秦大小姐壹定要記好了。”
　　秦素自然由這個名字聯想到了死在帝京城中的張龍，道：“張三李四，龍鳳呈祥？妳們取名字未免太不用心。”
　　李鳳淡然道：“名字只是壹個代號，龍鳳也好，阿貓阿狗也罷，都沒什麽區別。”
　　秦素從始至終都是鎮定非常，又問道：“妳們今天的來意是什麽？”
　　李鳳說道：“我家教主聽聞清平先生傳令道門之人要剿滅我們這些魔道中人，大為震怒，正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，於是我家教主傳下諭旨，讓我們請清平先生的師妹前往敝教總壇盤桓數日。只是沒想到竟然能在此地遇到秦大小姐，這可是意外之喜，真是再好不過，若是兩位沒有異議，我們便即起行如何？”
　　陸雁冰冷哼壹聲：“就憑妳們？真是大言不慚。”
　　李鳳稍稍拔高了嗓音，說道：“陸先生，妳不過是歸真境的修為，尚且不及我四名隨從中的任意壹人，就算妳有什麽玄妙神通或者神兵利器，只要兩人聯手，妳也必敗無疑，大言不慚的恐怕另有其人。”
　　說到這兒，她稍稍壹頓，妙目壹轉，目光落在秦素的身上，呵地笑了壹下：“至於秦大小姐，倒是久聞其名，只是不知秦大小姐是否名副其實？”
　　陸雁冰臉上露出淡淡笑意，只覺得這些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。
　　旁人不知道，認為秦素只是個被秦清和李玄都庇護在羽翼之下的嬌貴大小姐，空有境界修為，真實戰力十分可疑。可陸雁冰卻是知道秦素的厲害，歷數秦素的對手，從上官莞到王南霆，再到金帳王庭四大也先那顏之壹的伊克頓，無壹不是天人造化境的大宗師，秦素面對這些對手，都能戰而勝之，可見其厲害。如今太玄榜上，恐怕沒人敢說穩勝秦素，至多就是勝算更大壹些。
　　秦素笑了壹聲：“到底是盛名之下無虛士，還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，壹試便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