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零三章 出奇制勝

　　白繡裳忽地身形後掠，右手負劍，左掌豎立身前，立時有梵音禪唱，天女散花，繼而白光當空灑落，白繡裳直接顯化法身，拔除眾生之苦，面帶慈悲。然後生出四手、八手、十六手，轉眼之間，這白繡裳顯化法身已是有百手之多，這尊百手觀音的手上沒有任何佛家法器，也不見柳枝凈瓶，只有壹柄柄形態各異的長劍，或古拙厚重，或輕靈單薄，或扭曲如蛇，都無壹例外散發著凜冽劍氣。
　　只見得法身百手輪轉，百劍隨之而動，任由王天笑的劍氣湧來，壹劍對壹劍，將其壹壹化解，剩余六十四劍齊齊而動，劍影絢爛，縱橫交織出壹張細密劍網，帶著淩厲劍氣，朝著王天笑當頭罩下。
　　王天笑身陷劍網之中，身形時隱時現，時而單人壹劍，時而兩人雙劍，金風四溢，劍氣激射，與劍網相撞，不計其數的金鐵交鳴之聲響成連綿壹片。王天笑只覺得自己陷入萬千人廝殺的沙場之中，四面八方皆是敵手。
　　白繡裳劍法劍勢之繁復多變，實到了壹種難以想象的地步，六十四劍便是六十四種劍法，或大開大闔，或以慢打快，或如梨花綻放，或如疾風勁草，或古拙凝滯，或迅如雷霆，似清風明月，又似金戈鐵馬，時而劍勢如大江大潮激蕩三千裏；時而劍勢如小橋流水綿綿不絕。壹眾風格迥異的劍法由觀音法相同時施展，糅合壹處，不見半點沖突，極變化莫測之能事。
　　劍身震顫，劍鳴陣陣。
　　及至後來，王天笑只得謹守自身門戶，只有防守之力，沒有還擊之力。
　　便在這時，王天笑的耳畔忽有壹道驚雷炸起，讓他心神凝滯。
　　此乃慈航宗的“大慈雷音劍”，能震懾對手心神，修煉高深之後，還能彈劍而歌，配合歌聲，又惑人心神，使其殺意頓消，戰意全無，只剩下佛家的慈悲之心。這門神通實則與“慈航普渡劍典”中“我字卷”的佛光神通壹脈相承。
　　王天笑雖然身上有理學聖人的玉佩，但“大慈雷音劍”並非蠱惑心神，而是通過外力震懾心神，類似於當頭壹棒把人打暈，不能壹概而論，而且心魔的惑亂心神是由內而外，“大慈雷音劍”等佛門神通皆是由外及內，有所不同，所以理學聖人的玉佩可以抵禦心魔，卻不能抵禦“大慈雷音劍”等佛門神通。
　　白繡裳出劍不止，雷音陣陣，讓王天笑難以集中精神，很快陷入頹勢，壹個不慎，被劍風掃過胸口，竟是氣機流轉不暢，隱隱發悶。
　　王天笑心知肚明，同境之中，於劍道壹途，他是不如白繡裳和張海石的，若是繼續以長劍相鬥，只怕難以取勝。
　　王天笑壹揮手，掌中的“妙法蓮華”如長虹飛掠而出，直奔白繡裳的面門，而他本人則是搖身壹晃，化作壹道黑虹沖天而起，飛入已經顯化出實體的心魔之中，身外化身與本尊相合，也是法身。
　　壹瞬間，刺入心魔體內的“六字光明咒劍”被他全部逼出體外，脫出困境。
　　王天笑與心魔合為壹體之後，不僅修為大進，而且以心魔本身的詭秘也抵消了白繡裳的“大慈雷音劍”。
　　白繡裳的反應也是極快，以手中紙劍打開“妙法蓮華”之後，收起法身，只剩下壹人壹劍，正所謂“執火不焦指，其功在神速。尖釘入金石，聚力在壹點。”她凝聚起全身氣機，匯聚於手中壹劍之上，似是要在這壹劍之間，決出勝負。
　　這壹劍也是慈航宗的絕學，名為“萬劫佛光”，乃是“慈航普度劍典”中的殺招，不出則以，壹出之後，非死即傷，而這壹劍也無甚其他變化，不管是刺向敵人的胸口也好，還是面門也罷，招式平平，壹成不變，其威力則是將自身氣機發揮到十二成，使得敵人擋無可擋，避無可避。
　　只見白繡裳這壹劍遞出之後，天地間出現無數猶若實質的金色佛光，不僅照亮了玉虛峰，而且連空中的黑雲也被鍍上了壹層金邊，繼而萬千佛光匯聚壹點，凝於白繡裳掌中紙劍的劍尖之上。
　　此劍壹出，金光璀璨，鋪天蓋地，立時成生死之勢。
　　身形龐大的心魔根本無法躲避。
　　已經斷了壹臂的心魔直接被白繡裳壹劍攔腰斬斷，上半身伴隨著驚天動地的山嶽傾覆之聲，轟然向地面滑落，壹時大地震顫不休，氣機激蕩。“無相紙”再難維持長劍的狀態，回歸本相，被白繡裳收回袖中。
　　只是這心魔被壹劍分屍之後竟然還未徹底死絕，口中怒吼之聲不絕，被徹底激起了兇性，上半個身子自行飛掠，拖曳出無數黑色霧氣，直沖白繡裳而來。
　　壹劍斬斷心魔的白繡裳消耗極大，周身氣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弱下去，面對直奔自己而來的心魔，只得駕禦“六字光明咒劍”結成光幕護住周身，同時將“妙法蓮華”攝入掌中。
　　心魔的壹爪狠狠拍在“六字光明咒劍”之上，使得六劍劇烈搖晃，結成的光幕中浸染了絲絲縷縷的黑色氣息。
　　只是“六字光明咒劍”再度生出變化，氤氳出七彩之光，隱約之間，響起陣陣禪唱誦經之聲。
　　心魔的五根手指猛烈旋轉，漆黑的指甲在光幕上撕裂出壹道道燃燒著熊熊黑炎的溝壑，使得“六字光明咒劍”結成的光幕發生了明顯的扭曲，忽明忽暗。只是不管陰火如何肆虐，光幕又如何扭曲，光幕始終沒有破碎，那麽白繡裳就毫發無傷。
　　趁此時機，白繡裳伸手壹指，催動“六字光明咒劍”，使得六劍合作壹劍，先是從劍尖位置綻放出瑩白剔透的點點光明，又倏然暴漲丈余，化作壹道光柱籠罩向心魔的軀幹。
　　雖然這道光芒聲勢浩大，但在其中卻不蘊含任何殺意，就好像暗室之中射入了壹道天光，照亮暗室，可見光束中漂浮的灰塵，卻沒有任何威力可言。
　　雖然心魔被光柱籠罩，但身前也再無光幕阻擋，壹爪狠狠落在了白繡裳的身上。
　　雖然白繡裳在最後的千鈞壹發之際勉強將掌中的“妙法蓮華”橫於身前，而且為了防止長劍脫手，她直接是雙手握劍，但白繡裳的身形還是轟然倒飛出去，狠狠地撞在壹塊巨石上，白繡裳後背所觸部分直接化作齏粉，白繡裳落地後，雙手拄著“妙法蓮華”勉強站立，臉色壹片雪白，嘴角滲出的鮮紅血跡看起來尤為怵目驚心。
　　白繡裳的雙手死死握緊了“妙法蓮華”的劍柄，握劍的五指間有鮮血從指縫中滲出，緩緩流淌，染紅了劍鍔，可見方才壹擊的力量之大。
　　不過“六字光明咒劍”仍舊停留在原地，不僅絲毫無損，而且大放光明，光柱不斷擴大，已經完全將心魔籠罩，以至於只能透過光柱隱約看到壹個巨大黑影，而這個巨大黑影還在不斷縮小。
　　壹時間觀戰之人都寂然無聲，不明白這是什麽神通。
　　片刻之後，光芒消散，已經不見心魔的身影，似乎已經被消融殆盡，只剩下王天笑壹人。而王天笑此時呆呆站在原地，神色茫然，腦後還生有壹圈若隱若現的七彩背光。
　　白繡裳踉蹌起身，來到王天笑的面前。
　　此時任誰也看得出來，應是王天笑勝了壹籌，可不知因為什麽緣故，王天笑竟然不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主動追擊，反而是失魂落魄，難不成中了白繡裳的手段？
　　白繡裳佛唱壹聲，“凡所有相，皆是虛妄。”
　　王天笑仿佛夢囈般說道：“是我輸了。”
　　白繡裳抱拳道：“承讓了。”
　　說罷，她收起“六字光明咒劍”向後退去。就在白繡裳收起“六字光明咒劍”的瞬間，王天笑腦後的七彩背光隨之消散，臉上的茫然之色也悉數消失不見，重新恢復了清明。
　　若是換成其他地方，看客們定然迷惑不解，為之嘩然，可今日玉虛峰上的觀戰之人無壹不是高人，已經看出了緣由所在，如果所料不錯，王天笑應是遭了白繡裳的暗算，只是這種暗算十分巧妙，竟是讓人沒能在第壹時間察覺。
　　佛門中有壹門神通名為“度世佛光”，只要佛光壹照，對手便要當場跪地悔悟，也就是佛門所說的立地成佛，這種悔悟的時間最長可達幾十年。其中根本原理就是以佛光將對手的本我徹底壓制束縛，然後再塑造壹個對立的“心魔”，與“太陰十三劍”不同的是，“太陰十三劍”的心魔為惡，佛門塑造的“心魔”為善，只是兩者殊途同歸，都是將人變成另外壹個人罷了。
　　隨著佛門雕零，已經無人修成此等佛光神通。如果白繡裳踏足長生境，修成“慈航普渡劍典”的最後壹卷“我字卷”，也能有如此神通。如今白繡裳未能踏足長生境，自然未能修成“我字卷”，但是她懷有“六字光明咒劍”，可以借助這件半仙物用出“度世佛光”，與以前的李玄都以“長生杖”用出“長生天根本法”的神通是壹個道理。同時因為佛光與心魔是壹體兩用的緣故，所以心魔無法被度化，而是直接被佛光滅去。
　　只是因為王天笑境界極高，又有理學聖人的玉佩護體，“度世佛光”的強行度化只能持續片刻時間，不過對於白繡裳來說，這片刻時間已是足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