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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平客棧

莫問江湖

歷史軍事

有間客棧,四四方方,二層小樓,旗在中央。 這面邊緣已經破爛不堪的大旗掛在壹根高桿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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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壹百七十七章 人死燈滅

太平客棧 by 莫問江湖

2021-12-19 21:22

  錢玉樓自盡,由錢錦兒親自驗明正身。
 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,錢玉龍有了壹瞬間的悵然若失,說不清是悲是喜。
  畢竟是兄妹壹場,又是棋逢對手,故而錢玉龍還有幾分惋惜。
  不過這些情緒只是存在了極短的時間,很快便被馬上就要執掌錢家的誌得意滿所替代,而且他還有許多其他事情要做,首先就是回錢家祖宅去見壹見老祖宗,然後是父親錢壹白的喪事,以及接下來安撫眾多士紳,共同商議如何應對接下來的朝廷問責壹事,堪稱千頭萬緒。
  當錢玉龍忙完這些的時候,已是深夜,他帶著壹身剛剛與各大士紳家主推杯換盞之後的酒氣,回到了自己的外宅。
  壹直在前廳等候的柳玉霜立刻迎了出來,扶住已是熏醉的錢玉龍,結果錢玉龍直接壹個俯身,吐了壹地。味道刺鼻,柳玉霜卻是半點也不嫌棄,只是動作輕柔地為錢玉龍拍背,看著是真心疼。
  錢玉龍雖然喝得大醉,但心情明顯不錯,閉著雙眼,任由柳玉霜為他輕輕擦拭嘴角的汙穢。
  柳玉霜在幾個丫鬟的幫助下,好不容易扶著錢玉龍來到臥房,錢玉龍向後倒在床上,仍是閉著眼,說道:“這壹次,我們趕跑了江南總督趙世憲和江南織造局監正陳舫,這個江州還是我們江州人的江州,其他人休想染指。”
  如果在前幾十年,這些話便是實實在在的大逆不道之言,只要有人告上壹狀,就算是錢家,也吃不了兜著走,可到了如今嘛,朝廷威信盡失,對於地方豪強,只能以安撫和籠絡為主。不是朝廷沒有錢糧和兵馬,而是因為人心散了。
  柳玉霜顯然已經從旁人口中得知了城中的變故,柔聲道:“這事依我說,壹多半還是好的,咱們江州的事情,早就應該讓我們江州自己的人來管著,憑什麽讓江北的人來管著?江北來的那幾個封疆大吏,有壹個好人嗎?不說別人,就說趙世憲和陳舫這兩個人吧,他們會幹什麽呀?除了會往自己家裏摟銀子,就是替朝廷打壓我們江州本地人。”
  錢玉龍猛然睜開眼睛,伸手捏了捏柳玉霜的鼻尖,笑道:“妳算是說到點子上了,如今不同往日,遍地都是草頭王,咱們江州的事情再讓外人來置喙,已經不合時宜。這次平息了錢玉樓的內患,又除了趙世憲這個外憂,這往後的日子,就要好過許多了。”
  “如此說來,以後我們可以高枕無憂了?”柳玉霜笑問壹聲。
  錢玉龍搖了搖頭:“未必。在離開落花臺的時候,我與李紫府又說了些題外之言,他問我,如果有朝壹日,西北大軍和金帳汗國的大軍兵臨城下,我該怎麽辦?我沒能給出答案。不過有句話說得對,覆巢之下無有完卵,有些事情也該未雨綢繆。”
  柳玉霜眼神幽深,輕聲道:“如果真有那壹天……”
  這壹刻的柳玉霜,眼眸中有光彩流轉,與平日裏那個柳夫人渾不似同壹個人,有些陌生。
  只是此時的錢玉龍已經重新閉上眼睛,並沒有看到:“如果真有那壹天,我錢玉龍無非壹死而已。”
  柳玉霜輕輕嘆息壹聲。
  雖說嘆息聲音不大,但在只有兩個人的臥房中,卻是格外清晰。
  錢玉龍問道:“好端端的,嘆什麽氣啊?”
  柳玉霜輕輕伏在錢玉龍的胸膛上,柔聲道:“只是想到以後若是不能長相廝守,就覺得悲從中來。”
  “怎麽忽然這麽說?”錢玉龍忽然道。
  在他睜開雙眼的那壹刻,只覺得胸口壹痛。
  錢玉龍臉上的表情漸漸凝固,低頭望去,只見柳玉霜的五指深深嵌入他的胸口之中。
  柳玉霜仍舊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樣子,非但沒有起身,反而還側頭貼在錢玉龍的胸口上,聽著他的心跳,臉上露出微笑:“玉龍,我跟了妳這麽多年,都說壹日夫妻百日恩,咱們之間有多少恩情了?”
  錢玉龍整個人已經麻痹不堪,只有舌頭還算靈活,還能開口說話:“妳……妳到底是誰?”
  柳玉霜如情人低語:“我就是柳玉霜,柳玉霜就是我的本來姓名,至於江州柳家,那也是我的本家,只是我在三歲的時候就被送去了山上學藝,直到十六歲才返回柳家,所以任憑妳們錢家在金陵府手眼通天,也查不出我的底細,因為本來就是真的。”
  柳玉霜收回手掌,五指上盡是鮮血,仿佛是在指甲上塗抹了紅色胭脂,女子緩緩起身,用另外壹只手撫平衣裙上的褶皺,又理了理鬢角,這才繼續說道:“除了柳家寡婦這個身份之外,我還有另外壹個身份,那就是牝女宗的梵瑤姬。平心而論,錢郎妳這些年待我著實不薄,無奈人在江湖,身不由己,我這次是奉廣妙姬之命,務必取妳性命。”
  錢玉龍此時只覺得胸口絞痛,強忍疼痛道:“誰是廣妙姬?是錢玉樓?”
  柳玉霜輕聲道:“錢郎好心思,樓老板的確是我們牝女宗的人,只是不在六姬之列。在我們牝女宗,宗主之下有兩人,分別是廣妙姬和玄聖姬,玄聖姬就是大名鼎鼎的宮官,無人不知,可知道廣妙姬身份的,卻是寥寥無幾。”
  柳玉霜伸手輕輕撫過錢玉龍的面龐,柔聲道:“這場謀劃,起始於數年之前,直到今日才算收官,所以錢郎妳也輸得不冤。”
  剛剛還是手握錢家大權,大權在握,壹轉眼,從雲端跌落谷底,如此大的落差,讓錢玉龍難以接受,聽完柳玉霜的話語之後,錢玉龍在急怒之下,壹時間竟是沒有說出話來。
  柳玉霜輕聲感慨道:“還是樓老板說得對,女兒身也當有所作為,總要讓這世間的女子與男子平起平坐,能同席而坐,能有自己的名字,男人做得家主、皇帝,我們女子也能做得。”
  錢玉龍看著這個變得極為陌生的枕邊人,嘴唇顫抖。
  柳玉霜又看了他壹眼,輕嘆壹聲:“錢壹白死在了女人的手中,妳也死在了我的手中,妳們父子二人不愧是父子。”
  錢玉龍感覺腦袋變得昏昏沈沈,在生死幻滅之間,靈臺深處湧現出壹抹清明,想起了許多無關緊要的陳年舊事,從小到大,父母妻子,甚至還有那個從小就與自己不對付的妹妹。
  然後他也想明白了許多事情,為何柳玉霜直到現在才動手,因為如果早早殺了他錢玉龍,那麽錢家長老堂就不會將他的父親錢壹白當作棄子,正是因為有錢玉龍可以接任家主之位,才能促使長老堂舍棄上任家主。現在父親已經死了,如果這時候他錢玉龍也死了,那麽錢家大宗長房這壹支,便絕了香火,如此錢家又是壹片亂象,其他幾房旁支為了爭奪家主之位,必然要有壹番爭鬥,於是又讓她們有了可以插手的余地。
  只可惜,他明白得太遲了些,已是無力回天。
  錢玉龍的意識開始消散,眼前漸漸變得漆黑壹片。
  不知何時,柳玉霜已經推門離開臥房,神情平靜,沒有絲毫異樣,完全看不出她剛剛殺了自己的枕邊人,在開門的時候,壹陣寒風猛然竄入屋中,將屋內的燭火吹滅。
  人死燈滅。
 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,錢家供奉盛子寬率先破門而入,頓時目瞪口呆,只見錢玉龍躺在床上,胸口滿是鮮血,死不瞑目。
  緊接著範振嶽也跟了進來,兩人面面相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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