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壹百四十九章 算命求簽

　　如果問李玄都，什麽是大道，什麽是大道之爭，就算李玄都是練劍的天才，也說不出個所以然。
　　因為大道也好，天道也罷，太過虛無縹緲，看不見，摸不著，玄之又玄，如何能夠說清？
　　但是李玄都自小跟隨在師父身旁，以及後來跟隨在張肅卿身側，耳濡目染之下，卻知道什麽是利害之爭。利益，無外乎地位、權力、金錢，哪壹樣都是實實在在的，天下熙熙皆為利來，天下攘攘皆為利往，扣住壹個“利”字，李玄都可以從現已知曉的各種消息中，推斷出些許藏於幕後的真相。
　　無奈在帝京之變後他就已經徹底失勢，能夠知曉的消息太少，有些內幕註定不是現在的他可以知曉。
　　就在這個小插曲之後，安慶府的城門終於是開了，等候已久的百姓們開始陸陸續續進城。雖說李玄都和劉辰並不在安慶府停留，但還是打算進城去補充些必要食物，最好是以肉類為主，可以補充血氣。
　　進城之後，兩人便各自分開，約定壹個時辰以後在中軸線另外壹側的城門處相會。
　　李玄都獨自走在落滿白雪的大街上，從壹家剛剛開門不久的酒肆中買了壹壺酒，賣酒的是個美貌娘子，瞧見李玄都之後眼波流轉，無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，李玄都只是買酒，並無其他邪念。
　　李玄都離開酒肆之後，又從旁邊的幾家店面中買了些熟食放入“十八樓”之中，然後壹邊喝酒壹邊沿著街道慢步行走。
　　他不是個喜歡喝酒之人，不過也不排斥就是了。他每到壹座新城，總是喜歡在這座城中走上壹遭。在他小時候，二師兄總是教導他，人心就是壹根弓弦，如果長時間繃得太緊，那麽終有壹日會斷掉，要學會松壹松心弦，所以李玄都每逢在做大事之前，都會隨意行走，放松心情。只是這個習慣也不全然是好事，上次他就遇到壹個神秘莫測的帷帽女子，壹言不合之下大打出手，結果被打得半點脾氣沒有。
　　壹壺酒喝光，剛好走到盡頭，在這裏有個簡陋的算命攤子，壹個身著道袍的老道坐在桌子後面打著瞌睡，身旁豎著壹桿大旗，旗面臟兮兮的，上面畫了個黑白二色的陰陽雙魚，四角分別寫著“鐵口直斷”四字。
　　李玄都本想壹笑而過，猛然間他又停下腳步，回頭望向坐在攤位後閉目養神的老道，有些猶豫不決。
　　過了壹會兒，李玄都就看到老道的嘴角有壹道白亮口水飛流直下，同時以他的耳力也聽到了輕微的鼾聲。
　　李玄都忍不住擡頭看了眼天色，明明是清晨，莫不是這位鐵口直斷的老神仙壹宿沒睡？那可真是操勞。
　　又過了壹會兒，老道的腦袋沒有控制好平衡，猛地前傾了壹下，壹下子驚醒過來的老道吧唧吧唧嘴，用袖子擦去臉上的涎水，這才發現攤子前站了個人，趕忙正襟危坐，盡力擺出些許高人氣度。
　　李玄都問道：“不知老神仙是在何處學道？能算什麽？”
　　老道輕撫胡須，沈聲道：“貧道早年時曾經在那太平山上學道，後來道法小成，奉師門之命下山濟世，積累外功。在那大江之畔，貧道曾經遇到正壹宗的小天師，小天師見我有向善之心，便傳我‘五雷天心正法’，修煉有成之後，可呼風喚雨，策役雷霆降服鬼魅邪魔。”
　　說到這兒，老道臉上惋惜、懊惱、無奈、悵然皆有，接著說道：“無奈貧道根骨稍次，修不得小天師的‘五雷天心正法’。好在貧道還是個有福之人，遊歷吳州時，遇到壹個稚童因為吃不到糖葫蘆而啼哭不止，於是貧道便送了他壹串糖葫蘆，才知這名稚童竟是大天師所化。大天師感念貧道善行，要授予貧道《太上丹經》，只要持恒修持，可成就天人造化、萬物滋養的長生大道。只是貧道無心此法，反而是向大天師請教了‘紫微鬥數’。換而言之，貧道的‘紫微鬥數’乃是大天師所授，公子，妳說準不準？”
　　李玄都強忍笑意，點頭道：“準。”
　　老道擡手示意李玄都請坐，然後伸出兩根手指撚了撚壹撇山羊胡，問道：“不知公子要算些什麽？”
　　李玄都想了想，說道：“算壹算最近運道如何。”
　　老道說道：“那就請公子將生辰八字告知於貧道。”
　　李玄都搖頭道：“那可不行，若是讓妳知道了我的生辰八字，再以道家的厭勝魘鎮之法害我怎麽辦？再者說了，我從小是孤兒，也不知道是哪天哪個時辰出生的。道長既是得了大天師的真傳，想來不用生辰八字也能測算才是。”
　　老道有些後悔牛皮吹得太大，被人拿話語擠兌住，只能訕訕道：“公子所言極是，也罷，貧道就不問生辰八字了。”
　　然後老道人故作沈吟了許久，這才緩緩說道：“公子這次出行，恐有血光之災，刀兵加身之厄。”
　　李玄都心中壹動，從“十八樓”中取出壹塊碎銀子放在桌上。
　　老道頓時眼睛壹亮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這塊碎銀子收起，然後掐指算了又算，微笑道：“不過公子也不必太過憂心，正所謂吉人自有天相，此行雖有些許波折，但總體無礙，也許還會有意外之喜也說不定。”
　　然後老道猶豫了壹下，說道：“不過貧道也多嘴壹句，公子日後會有壹道坎，不在外頭，而在裏頭，所以公子還是要謹防禍起蕭墻。”
　　李玄都臉色稍顯凝重幾分，又丟出壹串銅錢，起身離去。
　　在李玄都離去後不久，老道正打算繼續閉目養神，就聽壹陣清脆馬蹄聲由遠及近響起，讓老道猛地壹個激靈，生怕遇到那種不講道理的紈絝子弟，壹個不高興，直接縱馬將他的攤子給踩踏了，其實攤子沒了也是小事，反正也不值幾個銀錢，關鍵是他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幾番折騰，說不定被撞之後還要被罵上壹句沒長眼睛，那又是何苦來哉。
　　待到老道人睜開眼睛之後，卻是猛然瞪大了眼睛。
　　在他面前站著壹名牽馬的女子，雖說這名女子戴著帷帽，看不清面容如何，只能依稀看到和壹個潔白精致的下巴和壹雙緊緊抿起的嘴唇，但她所牽著的馬匹卻是讓見多識廣的老道人有些驚訝。如果他沒看錯的話，這應該是出自金帳汗國的汗血馬，千金難求。
　　馬尚且如此，馬的主人更不必多說，身份已經不能用壹個“富”字來形容，必然要在“富”後面加上壹個“貴”字才行。老道咂摸了壹下嘴巴，知道自己今天遇到了貴人，看來自己今天運道著實不錯。
　　老道人略微遲疑後，試探問道：“這位姑娘，可是要求簽算姻緣？”
　　女子似是有些猶豫不定。
　　老道知道自己要亮壹亮真本事了，仔細觀察了壹下，發現女子與剛才那個異鄉年輕人的方向相反，應該是從南門入城，於是決定賭上壹把，道：“如果貧道所料不錯，姑娘是從江南而來，要往北邊而去。”
　　女子微微壹驚，然後點了點頭。
　　老道如釋重負，微笑道：“貧道向來算無遺策，所以姑娘不必擔心貧道是那招搖撞騙的騙子。”
　　女子好似下定了決心，取出壹枚太平錢放在桌上。
　　老道人立刻拿出那只還算幹凈的簽筒，裏面裝有壹百零八支姻緣簽。
　　女子接過竹筒，微微擡起手臂，輕輕晃動。
　　壹支簽跳出竹筒。只見簽上寫著：佳偶耶？神仙美眷也。夫復何求？
　　老道人頓時喜笑顏開：“恭喜姑娘，此乃簽王。正所謂對對佳偶，神仙美眷，百年偕老，無須再覓良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