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壹百壹十三章 小別勝新婚

　　都說小別勝新婚，屈指算來，李玄都與秦素自齊州分別，已經過去了兩月左右的時間，自然算得上小別，其中欣喜可想而知。
　　李玄都拉著秦素的柔荑，緩緩行於僻靜無人的小巷中，因為江湖廝殺而緊繃的心弦漸漸松弛下來。李玄都不是特別向往那種往長年累月的平淡日子，卻很喜歡這種片刻的安寧，就如久旱逢甘霖，使得心田不至於因為整日遊走於生死之間而徹底幹涸麻木。
　　走出壹段之後，李玄都轉頭望去，只見秦素壹雙妙目正凝視著自己，臉上掛著恬淡笑意。
　　李玄都沖她微微壹笑：“這壹路上累極了吧？我們找個地方歇息壹二？”
　　“不累。”秦素搖頭道：“只是趕路耗費氣力，需要進食彌補，這壹路上便不能辟谷，妳送我的‘兵糧丸’倒是被我吃了個幹凈。”
　　話雖如此，李玄都也不忍心讓走了那麽遠路的秦素就這麽站著，幸而出了巷子不遠就是壹座城內小湖，湖畔有座小亭。李玄都拉著秦素來到亭中，兩人靠著亭子的圍欄坐下，雙手仍是握在壹起。
　　李玄都問道：“天良和冰雁呢？”
　　秦素狡黠壹笑：“我走的時候沒告訴他們兩個，只是給他們留了壹封書信，這會兒胡師兄估計還在補天宗，至於冰雁嘛，她應該找玉兒去了。”
　　秦素口中的“玉兒”便是趙玉了。
　　李玄都笑道：“冰雁該在背後罵妳重色輕友了。”
　　秦素故作驚訝道：“色在哪兒呢？我怎麽沒看見啊？”
　　李玄都面不改色地輕拍胸口：“男色也是色啊。”
　　秦素似笑非笑地看著他：“是了，難怪冰雁提醒我，讓我把妳看緊點，說是有許多女子也中意於妳呢。”
　　李玄都臉色壹僵，他不是不通風情的木頭，否則也不會玩壹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，主動追求秦素，否則以秦素如此害羞的性子，想要等她主動示好李玄都，恐怕要等到下輩子。正因如此，李玄都當然能察覺出其他幾名女子若有若無的示好之意，未必是他自作多情，也未必是這些女子就非李玄都不嫁，但好感是肯定有的，只是雙方共同遵循壹個默契，不會將這層窗戶紙戳破，此時秦素說了出來，李玄都倒是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回答，他不想欺瞞秦素，又不知該如何點破此事，畢竟本來就是什麽也未沒發生過，他總不好言之鑿鑿地去說人家對他傾心，那可就有些不要臉了。
　　好在秦素善解人意地沒有深究下去，只是說道：“其實呢，這些年來，補天宗也好，忘情宗也罷，甚至是遼東的壹些世家公子，也曾對我示好，未必是全都看中我爹的權勢，我不討厭他們，卻也不喜歡他們。”
　　李玄都笑道：“因為他們沒有我這樣的厚臉皮？”
　　秦素道：“才不是呢，如果我不是秦素，而是什麽也沒有的白絹，沒有壹個權傾遼東的父親，也沒有這副皮囊，他們會多看我壹眼嗎？”
　　李玄都道：“那妳怎麽就能篤定我不是看破了妳的身份才對妳死纏爛打？”
　　“妳當我傻啊，我當然考慮過這方面。”秦素白了他壹眼：“可是後來我發現妳不是那種人。”
　　李玄都被勾起興趣，問道：“怎麽說？”
　　秦素輕聲道：“江湖上誰不知道老劍神的大名，當年更在我爹之上的‘魔刀’宋政便是敗於老劍神之手，妳又是老劍神最喜愛的弟子，如果妳是那種貪慕權勢之人，那麽只要處處逢迎老劍神，早就能坐上清微宗的宗主大位，在江湖上的地位也不遜於我爹，何必在我身上多動心思。可妳卻敢與老劍神決裂，不惜被逐出師門，這才是讓我敬佩的地方。”
　　李玄都恍然大悟：“難怪妳以前連手都不肯讓我拉，在我跟師父決裂之後，妳就願意讓我抱了，還願意叫我玄哥哥。”
　　秦素大羞，甩開李玄都的手：“誰叫妳玄哥哥了？不要臉，登徒子！”
　　李玄都笑道：“是了，秦姑娘不叫我玄哥哥，只有我那未過門的夫人才會叫我玄哥哥。”
　　“誰跟妳有婚約了？”秦素啐道：“不要臉，登徒子，臭玄兒。”
　　李玄都故意抽動鼻翼，嗅了嗅自己，又朝秦素那邊嗅了嗅。惹得秦素向旁邊傾斜身子，微嗔道：“妳幹什麽呢？”
　　李玄都故作茫然道：“妳不是說臭玄兒嗎，我聞了下，沒什麽臭味，倒是有股女子的清香。”
　　秦素臉龐微紅：“又不正經了，還是這麽幼稚。”
　　李玄都道：“未曾清貧難成人，不經磨難老天真。我壹生順遂，偶有些挫折也不過是無傷大雅，自然是幼稚天真。”
　　不說這還好，說起這個，秦素便有些低沈：“常在江湖行走，哪有壹直順遂之人，每次遭遇挫折都是生死壹線之間。就說當年的‘魔刀’宋政，次次謀劃，看似險之又險，卻又無壹不成，從壹個江湖小卒壹步步變成了無道宗主，距離聖君之位就只剩下壹步之遙，可只是在玉虛鬥劍上輸了壹次，便從雲端跌落塵埃，妳說的那些無傷大雅，哪次不是命懸壹線？”
　　李玄都卻是不想對秦素說這些，轉而說道：“其實這次還好，雖然遇到的高手不少，但我遇到了姑姑，有她老人家護著我，妳就放心好了。”
　　“姑姑？”秦素好奇道：“怎麽從沒聽妳提起過。”
　　李玄都道：“我自小孤苦，沒有親人，所以這位姑姑其實是我的師姑，也就是我師父的師妹，我師娘的同胞妹妹。在我小的時候，她老人家待我很好，後來因為宗門爭鬥而被大天師張靜修關押在正壹宗的鎮魔臺，前不久剛剛脫困。”
　　“我想起來了，冰雁倒是提過壹次，說妳們老李家的男人都不值得托付，便是拿這位長輩舉例。”秦素微笑道：“既然長輩，那我得前去拜見才是。”
　　李玄都擺手道：“不急，妳從遼東來的時候，姑姑剛好動身前往東海與北海交界處的枯葉島。對了，我給妳的兩封信妳都收到沒有？壹封是用‘紫凰’回的，壹封是走了太平宗的路子。”
　　秦素搖頭道：“我只收到了壹封。”
　　李玄都笑道：“無妨，都是些閑話，既然妳沒有收到信，我親自說給妳聽就是。”
　　秦素臉上壹紅，啐道：“又沒正形了，妳對其他女子是不是……是不是也這般輕佻？”
　　李玄都學著石無月瞪大了雙眼，無辜道：“妳怎好紅口白牙地汙我清白？天可憐見的，我在其他女子面前從來都是恪守禮數，比道學先生還正人君子。”
　　秦素忍不住撲哧壹笑：“有時候我都覺得妳奇怪，說妳是江湖浪子吧，妳在大事上從來都很正經，說妳是正人君子吧，在我面前的時候，又輕佻浪蕩。”
　　李玄都道：“壹碼歸壹碼，談正事的時候當然要端正態度，也讓旁人能信得過我，可是在妳面前還板著臉端著架子，那就沒意思了，這個架子端給誰看吶。”
　　秦素笑道：“我就喜歡妳這壹點，從不作偽。”
　　李玄都又伸出手去，握住了她的手，柔聲道：“我也會作偽，只是從不在妳的面前裝腔作勢。”
　　秦素的手掌慢慢翻轉，也將李玄都的手握住了，輕聲道：“這就夠啦。”
　　雙手相握，李玄都只覺壹生之中，實以這壹刻光陰最是難得，全身上下都如沐春風壹般，壹顆心如在雲端飄浮，但願天長地久，此生壹直如此。
　　秦素輕輕地靠在李玄都的肩上，緩緩說道：“玄哥哥，妳說如果沒有那麽多江湖紛爭，該多好？”
　　李玄都心中壹動，正要將自己這些時日裏所想的告知於秦素，就在這時，壹個人影忽然從亭子上方倒掛下來：“原來妳在這兒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