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二章 關雀客棧

　　北芒縣最大的客棧叫做關雀客棧，為何取這個名字已經無從考據，只是根據地方誌記載，早在女帝年間，這座客棧便已經在北芒縣城中紮根，至今已有九百余年，神奇的竟是未被戰火焚毀，實乃異事。
　　當兩人來到關雀客棧的時候，蘇雲媗可能因為身在北邙山深處的緣故，還未趕來，李玄都和蘇雲姣便只能在二樓的包廂中略作等待。
　　蘇雲姣摘下頭上的帷帽，好奇問道：“妳真叫李玄都？妳到底是什麽境界？”
　　李玄都沒有應聲，她又問道：“妳出身哪個宗門？雖然妳用的是刀，但是我能看得出來，妳其實是用劍的。用劍的宗門不多也不少，名氣最大的是清微宗，妳難道是清微宗的弟子？”
　　李玄都終於開口道：“妳問這些做什麽？”
　　蘇雲姣楞了壹下，然後說道：“我這輩子最恨別人勝過我，如果有人贏了我，我壹定要贏回來才行，否則我心裏不舒服。剛才妳也說了，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，我當然要問清楚之後才能知道怎麽贏過妳。”
　　“是不服輸嗎？”李玄都頗為玩味地看了她壹眼，道：“妳不是這樣的人，換成妳姐姐還差不多。”
　　蘇雲姣不服氣道：“那妳說我是什麽樣的人？”
　　李玄都淡笑道：“十足的憊懶性子，妳姐姐督促妳壹下，妳便動上壹動，妳姐姐顧不上管妳，妳便可勁偷懶，勝負輸贏對於妳來說，真得重要嗎？別急著否認，練武煉氣，騙別人最終還是騙自己，妳捫心自問壹下，我說得對不對？”
　　蘇雲姣瞪大了眼睛，是真得有些佩服這個姓李的了，問道：“妳是怎麽知道的？”
　　李玄都壹笑置之。
　　這丫頭有點意思，雖說性子不太好，像個跋扈的大小姐，但沒什麽深沈城府，與蘇雲媗截然不同，與歷代慈航宗傑出弟子也大不相同。
　　蘇雲姣又問道：“依照妳的說法，我的資質是不是很高？就算是偷懶也有先天境，如果勤奮壹些，豈不是妥妥的歸真境？”
　　李玄都直言道：“不說老輩人物，在當今十五歲至三十歲這個年齡段中，僅就我所見，以天賦而論，妳排不進前二十，以修為高低而論，妳排不進前三十，實在是不值壹提。”
　　蘇雲姣是個順毛驢，捋毛只能順著捋，聽到這種大實話，立刻不大願意搭理李玄都了，只是她又實在無聊，便換了壹個話題，“妳這次來找我姐姐，還有那位東華宗的南柯子，要做什麽？”
　　李玄都瞥了她壹眼，反問道：“妳這次來北芒縣又是因為什麽？”
　　蘇雲姣理所當然道：“當然是因為太陰屍。”
　　李玄都道：“我也是因為此事，而且我和南柯子已經找到了太陰屍的出世之地。”
　　“真的假的？”蘇雲姣猛然瞪大了眼睛，不過當她看到李玄都的似笑非笑的神情之後，又撇嘴道：“騙人的吧。”
　　李玄都沒有多說什麽，他早已經過了那個非要別人認可自己的年紀，話已經說了，至於信還是不信，都由妳。
　　蘇雲姣以手托腮，盯著李玄都：“妳還沒告訴我妳到底是什麽境界呢？為什麽比我厲害這麽多。”
　　李玄都說道：“如果把練武煉氣比作是讀書人的讀書，妳這種就是連四書五經都沒學好的，難道妳師父沒告訴過妳，先天境山巔也有不同，有些人的山巔是低矮土包，有些人的是巍巍昆侖，故而又有壹種先天境叫‘可見昆侖’，在其之上，還有‘踏足玉虛’。”
　　蘇雲姣面露猶疑之色：“好像聽說過。”
　　“好像？”李玄都嗤笑道：“幸虧妳不是我的師妹，否則就憑妳這個‘好像’，我便要讓妳抄書壹百遍。”
　　蘇雲姣頓時惱羞成怒：“誰稀罕做妳師妹？我記不住要妳管？做妳的師妹肯定倒了八輩子的黴。”
　　李玄都也不生氣，笑道：“所以啊，我那師妹快要恨死我了，平生最討厭兩件事，其中壹件就是討厭我的說教。”
　　蘇雲姣哼哼了壹聲，雖說沒見過姓李的那位師妹，但已經有神交已久的感覺，若是有機會見面，肯定會壹見如故，說不定還會結為異性姐妹。
　　然後她又問道：“我和妳師妹相比，誰更厲害壹些？”
　　李玄都看了她壹眼：“論資質，她和妳相差無多，但是論勤奮，她卻是勝過妳良多。如果妳們二人交手，妳恐怕不是她的壹合之敵。”
　　蘇雲姣興許是被打擊多了，只是輕哼壹聲，沒有過多辯駁。
　　過了壹會兒，她又問道：“妳還沒告訴我妳到底是什麽境界呢。”
　　李玄都嘆息壹聲，說道：“我說蘇小仙子，有點仙子氣度行不行？人家仙子行走江湖，都要講究壹個拒人千裏之外，任妳是東南西北風，我自八風不動，哪有妳這種上趕著說話的。”
　　蘇雲姣瞪了他壹眼：“我樂意，要妳管？”
　　李玄都屈指彈在她的額頭上，“那我也把妳的話還給妳，這就是妳求人的態度？”
　　蘇雲姣伸手捂住額頭，勃然大怒，想要還手卻又不敢，悻悻道：“不說拉倒，誰稀罕。”
　　李玄都微笑道：“境界這東西，不是刻在腦門上的字。行走江湖，靠的是自己的眼力，妳能看出別人的深淺，那是妳的本事，看不出來，那就老老實實地繞道而行，要不怎麽會有‘看走了眼’這壹說？妳上來問別人境界多高，修為多深，別人誰會告訴妳？在某種意義上來說，這也是性命攸關的事情，豈能隨意告知旁人？”
　　蘇雲姣與陸雁冰相比，她有壹點好處，那就是識趣，或者說從善如流，她能聽出李玄都話語中的好意，便不會去反駁，而是認真記下。
　　這倒是讓李玄都有些意外，難免要高看她壹眼，然後從腕上“十八樓”中取出壹本秘籍，放在她的面前，問道：“‘慈航普度劍典’學到了第幾層？”
　　蘇雲姣立刻現學現賣，以彼之道還施彼身：“這等事情怎麽能對妳這個外人說。”
　　李玄都笑了笑，“那讓我猜壹下，傳聞修成第九層之後可以破空飛升，那麽第八層便是長生境，以此類推，第七層是造化境，第六層是無量境，第五層是逍遙境，第四層是歸真境，妳現在是先天境，也就是剛剛修煉到第三層而已。”
　　“第三層怎麽了。”蘇雲姣嘴硬道：“壹樣可以闖蕩江湖。”
　　“第三層的‘慈航普度劍典’抵不過壹個大名鼎鼎的姐姐，更抵不過壹個慈航宗。有後兩者在，的確可以行走江湖無礙。”李玄都輕輕感慨了壹句：“第三層……我便考妳壹考，‘慈航普度劍典’的‘千劍觀音’，妳會用嗎？如果會用，能否讓我開開眼界？”
　　蘇雲姣擺手道：“不行，我若用出這壹劍，這座客棧直接毀了咋辦。”
　　李玄都笑道：“修為不高，口氣不小。看來妳是能放不能收，若是換成妳姐姐來用，可以千余劍斬千余青絲而不傷客棧分毫，這叫做於方寸之間見大馬金刀。”
　　蘇雲姣盯著這個說不清是好人還是好人的家夥，沈默了片刻，忽然道：“有沒有人告訴過妳，妳說教的樣子……”
　　李玄都接口道：“很欠打？”
　　蘇雲姣壹本正經地點頭道：“看來妳也不是無可救藥，還算有點自知之明。”
　　李玄都哈哈壹笑：“好為人師之人，多半如此。”
　　蘇雲姣抿起嘴唇：“其實……妳這人挺有意思的，最起碼比我那個悶葫蘆姐夫有意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