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五章 生意

　　傍晚，秦素讓人設宴為李非煙接風洗塵，只請了蘇雲媗和玉清寧作陪，再加上龍兒和周淑寧，大小老少總共是六名女子，沒有男子參與，壹場家宴而已。
　　太平宗這邊也知道幾位客人的身份貴重，小心伺候。
　　直到入夜，筵席將散，李玄都才從煙雨樓返回了清微宗，身上還帶著些許酒氣。
　　秦素去迎接李玄都的時候，甚是驚訝，因為李玄都是很少喝酒的，並非不能喝酒，而是不太喜歡喝酒，李玄都不是什麽快意恩仇的風流人物，當然也不會覺得飲酒賦詩是什麽風流之事。
　　李玄都沒急著去見李非煙，而是坐在正堂上，秦素讓人上了清茶，去壹去酒氣，輕聲問道：“怎麽喝酒了？”
　　李玄都接過茶盞，道：“從老爺子那裏出來後剛好遇到了嶽父大人，陪他喝了幾杯。”
　　秦素不悅道：“不幫忙也就算了，還跟著添亂。”
　　李玄都無奈道：“畢竟是長輩。”
　　“長輩也不能這樣。”秦素的胳膊自然是向外拐，“妳都忙成這樣了，還拉著妳喝酒，等我見了他，非要好好說說他。”
　　李玄都生在清微宗李家，規矩森嚴，想要規勸師父，都要繞好幾個圈子，實在不能想象秦清和秦素父女之間的這種相處方式，全然沒有父為子綱那壹套，倒像是朋友相處。李玄都心中羨慕，卻也不好真讓老丈人下不來臺，說道：“嶽父大人難得高興，小酌幾杯而已，不妨事的，我也正好借這個機會偷得浮生半日閑。對了，姑姑到了嗎？”
　　秦素道：“已經到了，本想等妳回來再開宴的，可是妳遲遲不回來，我就請了靄筠和女菀作陪，為姑姑接風洗塵。”
　　李玄都點了點頭，“女菀和靄筠來見我，應是匯報我交給她們的差事，既然她們沒急著找我，想來是都完成了，沒什麽紕漏。如今天色已晚，我就不見她們了，妳代我送送她們。”
　　秦素點頭應下，心中有些奇怪，李玄都此舉怎麽有些避嫌的意味？難道是顧慮到她的感受？平心而論，她是容不下第二個女子分享李玄都，可也沒到不讓李玄都接觸其他女子的地步，正常來往還是要有的。
　　只是這番心思，秦素卻不好付諸於口，只得說道：“淑寧也過來了，妳也不見嗎？”
　　李玄都沈吟了壹下，“清平會上剛剛見過，她壹切都好，我沒什麽掛念的。而且她畢竟大了，裴玉都可以獨當壹面，她也該學著自立自強。再有就是，我這滿身酒氣，熏人得很，也不好見客，我先去更衣洗漱，再去見過姑姑。”
　　這些禮數規矩，秦素也是曉得的，只得壓下心頭疑惑，轉身去了。
　　李玄都獨自壹人去了臥房，準備洗漱。
　　月上中天，秦素送走了蘇雲媗、玉清寧和周淑寧，然後就見到換了壹身便服的李玄都，清爽許多。
　　李玄都開口道：“去見姑姑吧。”
　　秦素應了壹聲，兩人壹起來到李非煙的居處，這會兒李非煙正盤膝坐在壹張軟塌上，逗弄著坐在自己身旁的龍兒，這等景象，卻是讓李玄都感慨莫名，說起來李非煙也是花甲年紀，這也算是天倫之樂吧。
　　見兩人過來，李非煙將龍兒交給秦素，示意李玄都請坐。秦素則是領著龍兒去了外頭，讓兩人談事。關乎到極天王的生死，定要隱秘，就算龍兒不會說話，也不好讓她知曉這些，更何況龍兒的來歷還頗為神秘。
　　李玄都開門見山道：“這次有勞姑姑妳們了。”
　　李非煙搖頭道：“可惜未能盡全功，還是讓極天王走脫了壹絲真靈，還帶走了他的須彌寶物。”
　　“這也是意料中事。”李玄都道，“畢竟‘他化自在無我大法’玄妙非常，極天王本身也是天人造化境的高手，能有保命手段，也在情理之中。只要讓他無法參與玉虛鬥劍，就已經達到目的。”
　　李非煙從須彌寶物中取出蛇杖，“不過也不是沒有收獲，極天王留下了兩件半仙物，由妳二師兄做主，壹件給了石頭，另壹件便托我給妳帶來。”
　　李玄都望向蛇杖，驚訝道：“這是金帳國師的法杖，沒想到在國師死後竟是落到了極天王的手中。”
　　李非煙這才知道這根蛇杖的來歷，“難怪不似中原之物，原來是薩滿教的東西。”
　　李玄都接過蛇杖，說道：“此物有些玄妙，我就卻之不恭了。”
　　李非煙道：“七月十五中元節，玉虛鬥劍，我們這些人未必有登場的機會，可妳壹定逃不過去，能多壹分實力總是好的。”
　　李玄都沈吟了片刻，沒有接這個話茬，而是轉開了話題，“姑姑，妳應該知道白蓮坊、聞香堂、聽風樓和萬篤門這幾處地方吧。”
　　“這幾處都是傳承久遠，許多年前就有了。我自是知曉。”李非煙點了點頭，“不知紫府想問什麽？”
　　李玄都道：“就拿萬篤門來說，並非是唐家壹家之產業，唐家只是東家之壹，還有兩個東家，其中壹家是遼東五宗中的補天宗，補天宗本就是古時刺客出身，萬篤門的許多死士刺客便是由補天宗負責訓練，不過嶽父那邊並不直接露面，而是由他的壹位師弟負責此事。還有壹位東家，神秘莫測，行蹤不定，據說這位東家在聞香堂和白蓮坊也有股，分別是與金陵府的錢家、蘇家合作。”
　　李非煙皺了皺眉頭，“妳應該去問秦月白和錢、蘇兩家才是。”
　　李玄都道：“我有過這個想法，只是關乎到幾家的陰私和利益，未必會對我直言相告，反而還有可能打草驚蛇。素素倒是不會騙我，可她又沒有接觸此事。至於師父，在帝京之事上還有分歧，其中許多事情，也不好直言相問，所以我思來想去，就只能問姑姑了。”
　　李非煙沈默了片刻，緩緩道：“還真讓妳猜對了，我的確知道壹些。這些產業，不是哪壹家可以壹口吞下的，就是秦家、李家也不行，所以都是入股合夥的形式，剛才妳已經提到了萬獨門，那我就再說壹下聞香堂，總共有五個東家，壹個是金陵府的錢家，壹個是牝女宗，壹個是渾天宗，壹個是清微宗，還有壹個是……儒門。”
　　李非煙這句話好似壹聲驚雷，哪怕李玄都已經有過許多猜測，仍是感到十分震驚。不過再轉念壹想，這也在情理之中，不管怎麽說，儒門終究是名義上的天下正統，對於這些隱秘產業，要麽是嚴加管制，要麽就是參與其中。
　　李玄都稍微整理思緒，說道：“五個東家，錢家是江南，牝女宗是西北，清微宗是江北，渾天宗是河朔遼東，儒門是中原，如此壹來便能囊括天下十九州。這也就罷了，這五個東家還分別屬於不同勢力，表面上打生打死，暗地裏卻壹起合夥做生意。”
　　李非煙淡淡道：“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，妳中有我，我中有妳。嘴上都是大義，心裏都是生意。”
　　李玄都點了點頭，又道：“如此說來，萬篤門的第三位東家也是儒門中人了？”
　　“應該是。”李非煙不太能夠肯定，“要知道儒門和道門壹樣，只是壹個籠統說法，具體的飯還要分鍋吃。換而言之，這些出身儒門的東家，未必是壹個人。”
　　李玄都問出了關鍵壹點，“會不是儒門七隱士？”
　　李非煙臉色凝重幾分，搖了搖頭，“不好說，不過這個可能的確是有的，七隱士辛苦經營多年，我懷疑聽風樓的大東家都是七隱士之壹。”
　　李玄都皺起眉頭，“大東家？”
　　李非煙解釋道：“這麽多東家之中，總要有個前後順序，說話的分量有輕重之別，大東家就是說話分量最重的那個東家，也可以視為話事人。就拿萬篤門來說，大東家是補天宗，唐家還要排在秦家之後。在聞香堂這邊，清微宗是大東家，早年妳師娘還在世的時候，就是她負責這裏頭的生意。正因為如此，我才知道得如此清楚。”
　　李玄都又問道：“白蓮坊呢？”
　　李非煙道：“如果這些年來沒有變化的話。白蓮坊的東家分別是慈航宗、金陵府蘇家、無道宗、儒門，大東家是慈航宗。”
　　李玄都心中了然，慈航宗在正道六宗中壹直是僅次於正壹宗的存在，雙方關系密切，慈航宗便是代表了正壹宗，大東家是慈航宗十分合乎情理。慈航宗的下任宗主蘇雲媗出身於蘇家，兩家有所合作也在情理之中。至於無道宗，從大天師與聖君淡臺雲的幾次隱秘聯手來看，顯然是早有來往，說不定就是從生意開始的。
　　李玄都最後問道：“聽風樓的東家是？”
　　李非煙回答道：“聽風樓最為復雜，除了儒門中人，主要還有兩個東家，分別是陰陽宗和太平宗。”
　　李玄都輕嘆壹聲。太平宗不愧是曾經的正道第二大宗門，底蘊深厚。不過他卻是不知道此事，看來陸夫人還是有所保留，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。
　　李非煙道：“這些都是我被困鎮魔臺之前的情況，這些年來有所變化也在情理之中，妳還要去查證壹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