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三十二章 勝負

　　李玄都看到此處，不禁有些佩服秦素的眼力，不愧是同時兼修了“宿命通”和“太上忘情經”，反而還要比他看得更準壹些。剛剛相鬥之前，秦素就主動提出李太壹可以借劍，只是李太壹太過自負，拒絕了這個提議。如果他果真借了李元嬰的“應帝王”，或是李玄都的“人間世”，此時也不會陷入如此艱難境地之中。
　　就在此時，異變突生，李太壹忽然棄了手中雙劍，翻手又取出壹劍，通體漆黑暗沈，正是“天魔斬仙劍”，在地師手中也有壹把，只是較之地師手中的那把，這把的品相稍次。
　　嚴格來說，“天魔斬仙劍”並不在劍器的範疇之內，而是壹種被鑄造成劍的法器，所以並不列入到刀劍評中。此時李太壹用出了“天魔斬仙劍”，便不再是純粹意義上的鬥劍，而是鬥法了。
　　不過秦素也早有準備，在她的雙手上分別戴了四枚指環，第壹枚指環上雕刻了壹朵蓮花，第二枚指環雕刻了壹朵菊花，第三枚指環雕刻了壹朵梅花，第四枚指環雕刻了壹朵牡丹，各自代表了壹位忘情宗長老。當初韓邀月之事後，秦清下令肅清忘情宗上下，秦不壹、秦不二、秦不三、秦不四等人斬殺了四位忠於韓邀月的忘情宗長老，並將他們的指環取下，又送給了秦素。
　　這四枚指環的玄妙之處就在於哪怕秦素手持雙刀，也不妨礙她通過指環使用寶物、符箓。只見四枚指環亮光壹閃，從中各自激射出壹道符箓，四道符箓按照四象之勢，朝著李太壹落下，分別化作東方青龍、西方白虎、南方朱雀，北方玄武。
　　李太壹壹揮手中“天魔斬仙劍”，魔焰滾滾，瞬間便將四象虛影連通其所依托的符紙燒成灰燼，可秦素又從指環中發出四枚符箓，這次的符箓是出自大真人府的“五雷正符”，在聞香堂和白蓮坊的黑市中壹符百金，常有江湖人買來用作保命之用，可像秦素這般隨手揮霍的，卻是絕無僅有。
　　四道符箓炸裂開來，化作四道女子手腕粗細的雷電落下。
　　壹瞬之間，無數細微電芒在望仙臺上四散遊走，直面四道雷霆的李太壹發出壹聲悶哼，雖然傷勢並不嚴重，但是滿頭白發高高立起，頗為滑稽。
　　秦素得勢不饒人，又是射出四顆珠子，出自太平宗的神機堂，名為火雷子，威力巨大，堪比尋常火炮。緊接著又是四朵蓮花狀的物事，卻是唐家堡的暗器了，既有銳利鋒刃傷人，也暗藏火藥。這些都是價值不菲的東西，尋常人根本沒有財力購置，就是大宗門中的子弟，甚至是李玄都這種不大在意身外之物的壹宗之主，也無法如此揮霍。
　　這些手段，對上天人造化境的上官莞作用不大，只能起到消耗氣機的作用，繼承了李玄都五大玄功的上官莞最不缺的就是氣機，可李太壹不壹樣，此時他就已經是強弩之末，用出“天魔斬仙劍”本就是為了在氣機耗盡之前作殊死壹搏，哪成想秦素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，直接用這些外物消耗李太壹愈發匱乏的氣機，而李太壹未到天人無量境，也談不上直接吸納天地元氣為己用，此時竟是陷入到進退不得的境地之中。
　　李元嬰見此情景，臉色難看，譏諷道：“只聽說過以勢壓人，這以財壓人，倒還是頭壹次見，今天真是開眼了。”
　　李玄都淡淡笑道：“羨慕不來。”
　　就在這時，秦素身形壹轉，身上罩了壹層薄紗，整個人便消失不見。
　　李太壹剛剛破開各種符箓、機關、暗器，就發現秦素不見了蹤影，心中壹驚，還未等他有所反應，只覺得後心位置壹陣刺痛，已然是被人壹刀刺穿了心臟。
　　這壹刀讓李太壹整個人都是壹滯，不僅僅是身體動作，還有氣機流轉，甚至是思緒，都有了壹個明顯的停滯。緊接著又是壹刀從背後刺穿了他的下丹田，使其動彈不得。
　　不過李太壹有“六合八荒不死身”，被刺穿心臟也算不得什麽致命傷勢，甚至還有余力開口說話：“四嫂好手段，補天宗不愧是出身於古時刺客的宗門，若論偷襲背刺，我不如四嫂遠甚，日後若是有機會，還要向四嫂請教。”
　　李太壹除了被第壹刀刺穿後心的時候有過片刻的驚駭，此時臉色已經毫無異樣。秦素的第二刀並未真正封住他的氣機，只是壹刀擊潰氣機，讓他在短時內也無法重新積蓄起那些散亂氣機。雖然李太壹臉上沒有任何示弱神情，但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，他這次終究是大意了，壹步錯步步錯，輸得憋屈，卻又無話可說。誰也沒有料到，秦素的境界竟會如此突飛猛進，所學又如此廣博。再加上兵器不如人，身外之物不如人，輸得不冤。
　　秦素漸漸顯露出身形，不過頗為詭異，因為她身上仍舊披著“幻靈紗”，所以只露出了雙刀和兩條手臂，剩下的部分還是不可見，真如鬼魅壹般。
　　秦素並不答話，松開刺入李太壹下丹田的“大宗師”，將手掌按在李太壹的後心上。
　　李太壹立時臉色大變。
　　這是他先前千防萬防的“逍遙六虛劫”。雖說秦素的“逍遙六虛劫”火候還不到家，可無奈李太壹此時毫無反抗之力，根本無法化解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六股氣機進入自己體內，然後壹點點地融入自己氣機之中，徹底消失不見。
　　這壹刻，李太壹面如死灰。
　　直到此時，秦素才開口道：“雖然我和紫府還未成親，但也該稱呼壹聲‘六叔’，今日壹戰，六叔可願認輸？”
　　李太壹丟掉手中的“天魔斬仙劍”，扯出壹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，“敢不認輸？”
　　聞聽此言，秦素這才褪去身上的“幻靈紗”，顯露出整個身形，同時也將“大宗師”和“欺方罔道”壹壹拔出。
　　就在此時，異變陡生，李太壹忽然用出“風卷殘雲掃”，反身壹腿攜著呼嘯狂風掃向秦素。秦素躲閃不得，又因為近在咫尺，難以出刀，於是她幹脆棄刀出掌抵擋，兩人勁力壹交，秦素不過身形壹晃，隨即無事。
　　李太壹暗驚，大喝壹聲，又是以“倒逆氣雲錯”雙掌連環拍出。秦素左手探出，勾住李太壹左腕，李太壹只覺壹股奇勁如利劍壹般鉆入體內，直透經脈。李太壹急用氣機抵擋，雙掌卻不停止攻勢，秦素未能全然化解掌力，壹晃身，縱身後掠。李太壹剛要乘勝追擊，不料壹掌方出，體內丹田經脈驀地騰起壹股空虛之意，掌到半途，竟然送不出去。霎時間，李太壹心頭閃過壹個念頭：“這便是‘逍遙六虛劫’的厲害所在？”
　　便在此時，秦素已經攻了過來，用的是“百花繡拳”中的“葬花吟”，力如穹頂，四散落下，圓轉廣被，實是無可躲閃，李太壹只得舉掌相迎，雙掌相交，不由得身子壹晃。
　　李太壹本想趁著秦素收手時的放松大意，突施偷襲，然後反敗為勝，卻不曾想“逍遙六虛劫”如此霸道，就好像壹支大軍中混入了敵國的奸細，並且身居高位，使其總是在關鍵時刻人心渙散，潰不成軍，壹番交手下來，非但未能偷襲成功，反而又使自己落入下風之中。
　　兩人不用刀劍，改為拳掌相鬥，進退如風。鬥了二十余招之後，李太壹氣力不支，猛地向後躍出，口中叫道：“四嫂手下留情，我認輸了！”
　　可秦素已經上過壹次當，這次哪裏會輕信於他，充耳不聞，毫不留情地壹腳踢在李太壹的胸口上，李太壹頓時噴出壹口鮮血，向後倒飛出去。
　　李太壹在即將跌落出望仙臺的瞬間，壹只手攀住邊緣，雙腳用力蹬踩巖壁，身形復又向上升起。可秦素早已是守株待兔，雙掌平推而出，李太壹身在半空，雖然能禦風而行，但無處卸力、借力，只能勉強接下秦素的雙掌，然後倒飛出壹線天光籠罩的範圍，向著下方的大海落去。
　　觀戰的李玄都只覺得這壹幕似曾相識，李元嬰卻無法坐視不管，身形壹掠，向李太壹飛去。
　　李玄都看了眼李元嬰的身影，伸手壹攝，將李太壹丟下的“天魔斬仙劍”吸入掌中，他可以肯定，此物定然大有蹊蹺，否則陰陽宗不會如此慷慨，不過此物又被李道虛親自檢查過，應該沒有後患。李玄都略壹思量之後，還是運轉“太平青領經”，提起自己的九成修為，僅憑兩指之力，將此劍從中斷為兩截，雖然他對這個師弟沒有半點感情可言，但他還是不希望清微宗再出現第二個李世興，亦或是在日後的某壹天，在陰陽宗的劍奴中見到李太壹的身影。
　　做完這些之後，李玄都落在望仙臺的邊緣，低頭俯瞰著下方，道：“今日比試，成敗已有定論，還望三師兄和六師弟勿再糾纏，否則休怪我出手無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