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平客棧

莫問江湖

歷史軍事

有間客棧,四四方方,二層小樓,旗在中央。 這面邊緣已經破爛不堪的大旗掛在壹根高桿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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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章 盧家父女

太平客棧 by 莫問江湖

2021-12-19 21:25

  夜幕當空壹輪皎潔圓月高懸,月光靜謐銀白。
  長街上壹片素白之色,分不清到底是月光還是積雪,有兩道身影在街道上壹前壹後走過。透過濃郁的夜色,依稀可見是壹男壹女。
  走在前面的是張白晝,因為最近這段時間要跟隨上官莞頻頻拜訪帝京各路官員的緣故,已經不是江湖人的打扮,換了壹身錦衣,倒有幾分貴公子的意思了。
  跟在後頭的卻是壹名身著白衣的少女,年紀與張白晝在仿佛之間。
  走出壹段距離之後,走在前面的張白晝猛然停下腳步,轉過身來,望向壹直跟在自己身後的女子,蹙眉道:“妳又何苦糾纏我?”
  那白衣女子也隨之停下腳步,白衣白裙白繡鞋,眉眼如黛,青絲如瀑,她就站在張白晝的不遠處,反問道:“張白晝,妳為什麽要躲我?”
  張白晝沈默不語。
  女子見張白晝不說話,又說道:“天南壹別之後,妳便處處躲我,要不是妳最近到處登門拜訪,我還不知道妳來了帝京。我問妳,妳來帝京做什麽?”
  張白晝搖頭道:“此乃尊長之命,不便告知。”
  女子不怒反笑:“張白晝,妳別忘了這是哪裏,這是帝京,是我們儒門的地盤,妳在我的地盤上,就不怕我為難妳?”
  張白晝沒有作聲。
  女子似乎也習慣了眼前之人的這般模樣,不以為意地自顧自說道:“想必妳也聽說了,清平先生已經與儒門講和聯手,我們兩家人是壹家人了。清平先生想要報仇,儒門則要正君道、明臣職……”
  張白晝輕輕說道:“這是儒門之事,妳又何必與我說這些?”
  白衣女子笑嘻嘻伸出壹根纖細青蔥手指,遙遙點了下他,笑道:“妳可真是個木頭,以後怎麽能接過清平先生的衣缽?”
  張白晝微微色變,怫然道:“我何時說過要接過清平先生的衣缽了?”
  女子問道:“那妳說的尊長是誰?”
  張白晝無言以對,又陷入沈默之中。
  女子將雙手負在身後,緩緩走到張白晝的身前,寒風又起,吹拂起她的幾縷青絲,貼在臉頰上。
  張白晝幾番猶豫,還是站在原地沒有挪動腳步。
  女子緩緩閉上雙眼,靜靜感受著這片寒冷中的靜謐,回憶起前不久的那番父女對話。
  如今的她又能依仗誰呢?
  依仗眼前這個木頭嗎?
  女子苦笑壹聲,緩緩睜開雙眼,眼眶微紅。
  張白晝有點搞不懂女子為何會忽然眼紅,只是沒來由感到心頭壹陣煩躁,心思不定。
  女子正要開口說話,猛然轉過頭去,神情復雜。
  幾乎就在同時,張白晝也心生感應,舉目望去,如臨大敵。
  不知何時,壹道身影出現在兩人不遠處的壹處檐角上。
  來人是名中年男子,身著壹襲青衫,迎風而立,大袖飄搖。
  這名儒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背負著雙手,視線先是掃過張白晝,然後落在白衣女子的身上,緩緩開口道:“幼貞,這就是妳說的那個張白晝?是塊良材美玉,可想要發光成名,最起碼也要等到二十年之後。”
  女子嘴唇微顫:“爹爹……”
  聽到“爹爹”二字,張白晝頓時恍然,知道了眼前之人的身份,然後便是有些頭皮發麻。
  來人正是白鹿書院的山主盧北渠,與儒門七隱士、三大書院的大祭酒們平起平坐的儒門大人物。
  也是盧幼貞的父親。
  面對這位書院山主,張白晝的臉色微微發白,下意識地捏住手腕上的流珠。
  盧北渠卻是壹笑:“張白晝,看在清平先生的面子上,我不為難妳,只要妳主動離去,割舍了這段塵緣,就當是我欠妳壹份人情,如何?”
  於情於理都該壹口答應下來的張白晝,在這壹刻卻是再難做到心如止水,反而是陷入到天人交戰之中。
  忽然,壹顆晶瑩淚珠從女子的臉頰上滑落,她望著張白晝淒然壹笑:“我這次來見妳,本是想……本是想與妳道別的,從此以後,妳再也不必躲我了。”
  壹聲輕響,好似是心弦繃斷。
  不知何故,張白晝手腕上纏繞著的流珠散落壹地。
  張白晝怔怔低頭望去,壹顆顆流珠掉落在地,在他腳下的地面上滾動著,甚是輕微的聲音在寂靜夜色中卻是格外清晰。
  他沈默片刻之後,緩緩擡起頭,望向立在檐角上的中年男子,臉上的神情格外堅毅。
  盧北渠背負雙手,說道:“年少俊傑。”
  張白晝沈聲道:“盧先生過譽。”
  “過譽?”盧北渠微笑道:“算不得過譽,張家子弟,又跟在清平先生身旁,前程遠大。我只是想要告訴妳,妳以後的路還很長,萬不要為了眼前的壹時意氣,自毀前程,有些話本不該我來說,不過既然說到了這裏,那就壹並說了罷,在妳年輕的時候,妳所認為的正道正路,未必就是對的,待妳年長之後,經歷的世情多了,才知道什麽是對,什麽是錯。”
  張白晝緩緩說道:“小子離開宗門時,家師曾經再三叮囑,若是小子有幸見到白鹿書院的盧先生,定要以禮相待,聆聽盧先生的教誨,方才盧先生所說的話語,小子已經記在心中了。”
  盧北渠瞇起眼,笑道:“記下是壹回事,真正去做又是另外壹回事,張白晝,我已經把話說到如此地步,想必妳也該知道怎麽做了。”
  張白晝沒有答話,只是雙腳立定於原地,仿佛是老樹生根,壹動不動。
  盧北渠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,冷淡道:“看來妳是不願聽勸了。”
  張白晝雙掌抱拳,低頭道:“盧先生教誨,小子銘記於心,只是小子有小子的道,正所謂道不同,不相為謀,還望盧先生見諒。”
  盧北渠說了壹個“好”字。
  下壹刻,他的身影驟然消失不見,然後出現在張白晝身前三尺處,只是輕描淡寫地壹指。
  剎那之間,張白晝的身形巨震,壹襲衣衫更是鼓蕩不休。
  盧北渠面無表情道:“張白晝,我看在清平先生的面子上,對妳禮讓三分,可不代表妳就能不把我放在眼中,妳可知道,我這壹指再前進壹分,妳便要立時身死當場?!”
  張白晝面容堅毅,不言語,也不退縮。
  盧北渠冷哼壹聲,指尖氣機噴吐,便要讓這個年輕人吃些苦頭。
  畢竟清平先生如今的夫人姓秦,而不姓張。
  就在這個時候,盧幼貞從後面猛地將張白晝往後壹扯。
  盧幼貞又氣又惱地看了眼這個木頭,沒想到他竟敢頂撞爹爹,他不過是先天境界,可爹爹卻已經是天人境界,其中差距,又何止是雲泥之別?這樣正面硬頂豈不是白白送死!再者說了,天大地大,性命最大,只要活著,便還有以後,若是死了,那才是什麽都沒了。
  想到這兒,她恨不得把這個榆木腦袋的家夥扔下自生自滅算了,可壹想到他是為了自己才這樣做,剛剛冷硬起來的心腸頓時柔軟下來,心底生出無限柔情,連帶著眼眶又紅了起來。
  壹指落空的盧北渠毫不動怒,若他真是下了必殺之心要殺張白晝,憑借盧幼貞的境界修為如何能在他手底下救人?他只是不想因為這種事情得罪清平先生李玄都,畢竟清平先生還是勢大,又不像秦清那般遠在天邊,而是近在眼前,若是兩家生出齟齬,難免要壞了儒門定下的韜略,壞了大局。
  盧北渠沒有繼續出手,甚至沒有主動追擊,只是重新背負起雙手,對張白晝說道:“再壹再二不再三,我壹再留手,妳莫要不識好歹。”
  然後他又將視線轉向盧幼貞,聲音稍緩:“跟為父回家,準備出嫁。”
  “出嫁”二字好似壹柄重錘狠狠砸在張白晝的胸口上,讓他猛地怔住,臉色蒼白。
  盧幼貞的臉色同樣變得蒼白起來,低下頭去,似是已經認命。
  就在此時,剛剛吃了不小苦頭的張白晝顧不得體內氣血沸騰,再次上前壹步,沈聲道:“盧先生,既然盧姑娘不願,妳又何必苦苦為難?畢竟她是妳的女兒……”
  盧北渠終於是動怒幾分,臉色微沈,冷哼道:“正因她是我的女兒,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什麽時候輪得到妳這個外人來指手畫腳了?妳以為妳是誰?是清平先生李玄都,還是‘天刀’秦清?”
  道門中人能言善辯,李玄都和陸雁冰都擅長此道,可張白晝卻是個例外,否則他也不會被盧幼貞稱作是木頭了,此時被盧北渠壹番詰問,不知該如何接口,訥訥無言。
  盧幼貞猛地擡起頭來,望向那個呆子,又望向父親,嗓音中帶了幾分哽咽,輕聲道:“爹爹,我跟妳回去……”
  盧北渠臉色稍緩,重新恢復平靜。
  以他的養氣功夫,本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動氣,只壹向乖巧懂事的女兒為了張白晝再三忤逆於他,還當著他的面維護此人,他又如何不怒?
  不過此時盧幼貞已經服軟,他也不再計較,此事就算到此為止。
  就在這等有情人難成眷屬的悲苦時候,夜色中響起了壹個略顯不合時宜的聲音:“盧山主未免欺人太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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