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二十三章 百劍觀音

　　陸雁冰猶有幾分閑情逸致笑道：“難怪師兄有信心與我壹戰，原來是依仗手中有神兵利器，不消用自身氣機，也能傷人。”
　　李玄都道：“剛才妳不是還笑話它只是壹把殘劍嗎？”
　　陸雁冰輕哼壹聲，手中“紫螭”劃出壹道如弦月壹般的弧線，徑直掃出李玄都的頭顱，劍氣如風，嗤嗤作響。李玄都身形後仰，差之毫厘之間躲過這壹劍，同時手中“人間世”劍氣暴漲，原本的劍身只有兩尺左右，可劍氣的氣焰卻生生延伸出尺余左右。
　　所謂劍芒，便是似虛似幻的劍氣凝為實質，化作刀劍本身的壹部分，劍器與氣機相通相融。在初窺門徑的三個境界中，剛剛悟得些許皮毛，所以劍氣似有似無，十分微弱；到了登堂入室三境，尤其是尋常先天境界，劍氣臻至大成，出手之勢仿佛雷霆炸裂、烈火燎原，聲勢極為浩大，如胡良在河上壹刀分水就是；只是到了出神入化三境之後，劍氣趨於圓滿，與天地相合，與自身相合，故而返璞歸真，能夠悄無聲息，若是由天人造化境的大宗師用來，可能連壹絲壹毫的氣機漣漪都沒有，雖然此時李玄都還是滯留於先天境中，但畢竟是見識過歸真境乃是天人境的風光，此時用劍，已經開始由大轉小，初顯歸真境的返璞歸真之相。
　　李玄都仍是輕描淡寫的壹劍，不講什麽精妙招式，簡單直接而已。
　　陸雁冰這次不再避其鋒芒，手中“紫螭”針鋒相對。
　　兩人的劍式剛好交錯成壹個“乂”字，而在兩劍的相交的壹瞬間，發出不符常理的鏗鏘金石聲，幾乎是要刺破耳膜，緊接著“紫螭”變得柔弱無骨，都說“木棍打蛇，蛇隨棍上”，下棍打不著要害，蛇反身壹卷，隨棍而上，張口吐獠牙，直撲打蛇者。此時的“紫螭”就仿佛壹尾毒蛇，而李玄都手中的“人間世”便是木棍，此時蛇隨棍上，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丟掉手中木棍，可如果李玄都丟了手中的“人間世”，沒有“人間世”的劍氣為依仗，又如何與陸雁冰爭鋒？
　　就在此時，李玄都松開手中劍柄，手掌環繞劍柄畫圓，“人間世”也隨之旋轉，使得纏繞劍身的“紫螭”與“人間世”的劍身之間強行出現壹線縫隙。
　　“馭劍術？”陸雁冰冷笑壹聲，伸手壹攝，同樣用出“馭劍術”，便要依仗自身更為雄厚的氣機從李玄都的手中奪取“人間世”，不過李玄都卻又用出秦樓月的“袖劍”手法，手掌壹縮，以鶴氅的大袖纏繞住劍柄，反手壹抽，攜著“人間世”壹起向後退去。
　　陸雁冰出劍追擊，不曾想李玄都只是佯退，掐準陸雁冰出劍的時機，還以壹記猛烈的“回馬槍”，劍氣如潮汛時節的開閘泄洪，猛然傾瀉在陸雁冰手中的“紫螭”之上。
　　只見“紫螭”在劍氣的壓迫之下，彎曲出壹個動人心魄的弧度，陸雁冰冷哼壹聲，迅速以自身的雄厚氣機反壓回去，“紫螭”瞬間繃直，繼而在雙劍之間蕩漾起壹圈圈肉眼可見的漣漪。
　　不過陸雁冰畢竟是失了先手，雖然應對及時，但還是被“人間世”的浩蕩劍氣震得向後倒退出去，雙腳在地面上劃出兩道擦痕。
　　歸真境八重樓的陸雁冰竟然被先天境的李玄都擊退了？
　　趙五奇臉上的笑意猛然壹僵。
　　陸雁冰將手中的“紫螭”輕輕壹抖，劍身上放出壹串好似骨骼爆響的聲音，然後擡頭望向李玄都，道：“師兄英雄不減當年，倒是小妹我小覷了師兄。”
　　李玄都道：“沒有什麽小覷不小覷的，先前我說妳根基稀松，其實只是激將之辭而已，妳的根基已經不輸於帝京壹戰時的蘇筠媗和玉清寧等人，與我相比，所欠缺的也僅僅是與人交手的經驗而已。”
　　陸雁冰不置可否。
　　李玄都繼續說道：“自妳離開宗門以來，就為太後做事，殺人確實不在少數，可青鸞衛那套不分勝負只分生死的東西，不過是以多擊少，以強淩弱，於鬥劍較技並無裨益，現在妳與我鬥劍，不過是憑借壹身‘蠻力’與我在這兒胡攪蠻纏而已，哪有什麽劍術劍道可言，如果有朝壹日，妳能有幸參加玉虛鬥劍，難道也是這樣？”
　　“夠了！”陸雁冰臉色驟然冰冷，以手中“紫螭”指向李玄都，“說教，說教，還是說教！多少年了，妳總是擺出壹副自以為是的模樣對我喋喋不休，以前妳還是紫府劍仙也就罷了，如今的妳，還是這般，妳以為妳是誰？”
　　李玄都輕笑道：“我是誰？自然是妳的四師兄。我過去是這樣，現在也是這樣，說明我從不是前倨後恭之人，僅此而已。不過話又說回來，現在的妳也確實不比以前了，倒是我最近認識了壹個小姑娘，名叫‘淑寧’，比妳可愛太多。”
　　陸雁冰的臉色更冷幾分，“就是那個欽犯之女？”
　　李玄都點頭默認。
　　陸雁冰冷哼壹聲，“待我取勝之後，不會殺妳，但是會把妳交予三師兄發落，另外，那個欽犯的女兒我會帶回帝京，至於是死是活，就要看她的造化了。”
　　李玄都淡淡壹笑，輕聲道：“先勝過我再說其他。”
　　此時的趙五奇已經是驚懼難言。
　　為何壹個小小的先天境，竟然能與歸真境八重樓不分勝負，甚至還稍稍占據了上風？要知道陸雁冰的歸真境八重樓可不是尋常的八重樓，幾乎可以媲美九重樓中的“弱九”，這其中固然有“人間世”的緣故，但李玄都的先天境未免也太過駭人。
　　李玄都舉起手中的“人間世”，壹道如浪湧的劍氣奔騰而出。
　　陸雁冰自傲到不躲不閃，以手中的“紫螭”壹劍斬下，將湧向自己的劍氣悉數破開。
　　就在此時，李玄都的身形淩空躍起，壹瞬間身後突顯千百清光，乍壹看去，好像是壹面巨大的青玉屏風，又像是孔雀開屏。但是再壹細看，其實是壹條條虛幻手臂舒展，與當初在太平客棧時相比，此時這些手臂的掌中不再是空空如也，而是握著壹柄柄以劍氣化作的長劍。
　　當年李玄都願意用上成之法“坐忘禪功”與蘇雲媗換取中成之法“千劍觀音”，便可見“千劍觀音”自有其獨到之處，嚴格來說，“千劍觀音”只是“慈航普渡劍典”中的壹門神通，而非修煉法門，所以只能屬於中成之法，可要說起與人對戰，卻是絲毫不遜於上成之法，號稱歸真境殺力第壹之劍術。
　　雖說如今的李玄都還未恢復巔峰修為，更不曾踏足天人境，所以不可能真就凝聚出千劍，此時頂多只有百劍而已。但百劍的威勢也是極為駭人了，恍若壹尊佛門的護法金剛。
　　趙五奇踏足歸真境多年，也算見過許多大場面，但見到這壹幕後仍是心緒起伏。
　　下壹刻，李玄都和陸雁冰壹同前沖，只見得百余手臂各自有不同程度的延伸，使得百劍齊齊向前刺出，陸雁冰壹劍斬去八十條手臂和八十道劍氣，可還是被剩余的二十余道劍氣結結實實地轟擊在身上，使她整個人向後倒退出十余丈。
　　陸雁冰在後退過程中將手中“紫螭”刺入地面，強行止住這股潰敗趨勢。
　　李玄都腳尖壹點，身形瞬間來到陸雁冰的面前，壹劍下壓，輕聲道：“此劍寓意‘人間’，壓得妳否？”
　　壹口舊氣已盡而新氣未生的陸雁冰勉力橫劍格擋，只覺得手上傳來萬鈞之重，整個人竟是站立不住，不得不半跪於地。
　　壹劍壓歸真？
　　下壹刻，李玄都改為反手持劍，劍尖朝上，劍身緊貼右臂之後，左掌直直地拍在陸雁冰的額頭上。
　　陸雁冰直接向後飛起，在快要飛出大殿門外時，才猛然壹墜，堪堪落足於門檻之內，發絲淩亂，不復方才的從容之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