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壹百壹十四章 夫人們

　　小閼氏的行宮中，極天王親自拜訪了羅夫人，兩人同是效力於淡臺雲，正如淡臺雲所說，不到局勢明朗的時候，兩人頂多是兩邊下註，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立場。
　　小閼氏此時不在行宮，去了老汗的金帳，那麽行宮中的所有女侍都會聽從羅夫人的命令，羅夫人也是行宮的主人。
　　羅夫人將極天王請到了壹處密室，側臥在貴妃榻上，以手托腮，雙腿並攏，優雅又魅惑，她揮退了左右，方才說道：“說罷，到底是什麽事，竟是讓妳這位閑雲野鶴親自登門。”
　　極天王是壹個小孩子，對於眼前的美色根本無動於衷，也不在意羅夫人的語氣和用詞，直言道：“我見到地師了。”
　　“地師”兩個字就像壹道炸雷，讓羅夫人壹驚，直接坐起身來，“在哪？”
　　極天王看了她壹眼，說道：“就在王庭外圍。”
　　羅夫人的胸口輕輕顫動，顯示她此時的心情並不平靜，說道：“妳該不會把他帶到我這裏了吧？”
　　“妳真是昏了頭，王庭不是帝京，巴掌大的地方，地師要找妳的蹤跡，還需要我帶路嗎？”極天王冷笑道：“妳真是怕到骨子裏了。”
　　“妳不怕？如果妳不怕，妳又何必來見我，難道妳是好心給我通風報信的？”羅夫人反唇相譏。
　　極天王沈默了片刻，道：“這些無用的廢話就不必說了，總之，先想個對策，我們現在是同乘壹船，誰先落水，誰後落水，都不能幸免。”
　　羅夫人伸手揉了揉額頭，道：“現在的關鍵是聖君，能對付地師的只有聖君。”
　　“可是聖君已經去尋國師了，如果地師和國師聯手，後果將不堪設想。”極天王眉頭皺得更深。
　　羅夫人長長吐出壹口濁氣，說道：“說實話，我跟隨地師多年，我壹直看不透他，想來姓冷的和我也差不太多。他這個人，說好聽些，喜怒不形於色，臨大事有靜氣，說的直白些，他好像萬事不上心。旁人遭遇了挫敗，總要惱怒、悔恨、頹喪，可他從來不曾有過這些情緒，好像壹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。就說這次的北邙山壹事，我隱隱有壹種直覺，這是地師故意為之。”
　　“那妳為什麽還要背叛地師？”極天王毫不客氣地問道。
　　羅夫人輕哼壹聲：“這些都是我的猜測，他可從未向我透露分毫，既然他信不過我，不告訴我實情，那便是將我當作了壹顆可有可無的棋子，我憑什麽還要為他效力？有道是，君擇臣，臣亦擇君，這不是妳老的那壹套嗎？”
　　極天王笑了笑，“夫人所言極是。話說遠了，說正事，地師駕臨王庭，恐怕來者不善，我們在這個時候，位置尷尬，為今之計，上策是離開王庭。”
　　羅夫人皺起眉頭，“我孤身壹人在這化外之地隱姓埋名，辛苦經營多年，方有今日之基業，如何能輕易舍棄？”
　　極天王道：“難道夫人又要背棄聖君？”
　　羅夫人“呵”了壹聲，“好壹個‘又’字，妳放心，我就算背棄聖君，也不會再去投效地師，不是還有李道虛和張靜修嗎？實在不行，秦清也勉強湊合。”
　　極天王道：“認真說起來，秦清的確是壹個不錯的選擇，遼東與金帳接壤，若是有什麽變數，也可以引為強援。”
　　羅夫人不想繼續這個話題，說道：“妳既然來見我，想來已經有了主意，說說妳的想法吧，只要不是餿主意，我不介意聽從老輩人的建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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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伊裏汗的行宮中，石無月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女人，“妳就是伊裏汗的女人？壹個中原人？”
　　坐在石無月對面的是壹個女人，壹個溫婉的中原女人，也是伊裏汗的王妃。
　　誰也沒有想到，伊裏汗會把石無月關押在自己的行宮，而且讓自己的妻子看管石無月，這無疑是壹種禮遇。
　　當然，此時的石無月被伊裏汗封住了部分修為，就像她當初在玄女宗的玉牢中壹樣，不能溝通天地，不能禦風而行，她的雙腳變成了她的最大障礙。不過此時的石無月仍舊可怕，畢竟是壹位天人境大宗師，僅憑體魄，也能輕易殺死上三境之下的高手。不過在她眼前的這個女子並非庸手，否則伊裏汗不會放心她獨自壹人面對石無月。
　　女人回答道：“伊裏汗是我的丈夫，我也的確是壹個中原人。”
　　石無月嘖嘖道：“壹個中原女人，不顧國仇家恨嫁給了草原上最強大的王。不要忘了，就是伊裏汗攻破西京，又要割去涼州和秦州。”
　　雖然石無月對於家國大義從來都是嗤之以鼻，但不妨礙她用這個來譏諷別人，其實她更想用這個來譏諷李玄都和寧憶，只是沒有這個膽子，畢竟她在客棧中是少數人。而且寧憶說的對，客棧中終是有主從之分，李玄都可以平易近人，其他人卻不能不把李玄都當壹回事。這個道理，李非煙就看得明白，從不在李玄都面前刻意以長輩自居。在儒家給天下定下的倫常之中，君要在親之前。
　　女人沒有被石無月的話語刺痛，微笑道：“國仇固然有，但是家恨卻未必。我的父母死了，我的父親是因為卷入黨爭而被下獄，病死獄中，父親死後不久，母親也壹病不起，很快撒手人寰，這個時候，已經死了的父親被定罪了，家產罰沒，家眷發賣，而我就要被送入教坊司中。幸好伊裏汗攻破西京，又從亂軍中救下了我，對於我來說，他就是壹個從天而降的英雄。”
　　“英雄。”石無月嗤笑壹聲。
　　女子認真地點頭道：“對，英雄。”
　　石無月忽然想起自己以前也把宋政視為英雄，只覺得有些惡心，不想繼續這個話題，轉而問道：“妳叫什麽名字？”
　　女子回答了壹半：“我姓蕭。”
　　蕭氏是大族，傳承年歲之久，遠超天家徐氏，有六大旁支，分別是北祖房、南祖房、西京房、帝京房、北海房、瑯琊房，這六房蕭氏源自同壹位祖先，不過歷經千余年的傳承之後，互相之間已是較為疏遠，又各有壹位本房祖先，說是壹脈也是壹脈，說不是壹脈也不是壹脈。
　　齊州的蕭雲和蕭遲父子是瑯琊房，曾經與李玄都打過交道的蕭清是北海房，玄女宗宗主蕭時雨出自北祖房，不過因為壹場變故，北祖房已經徹底敗落，故而蕭時雨才會在年幼時寄居於瑯琊府蕭氏，算是蕭雲的堂姐，也算是半個瑯琊房的族人，只是寄人籬下難免受人欺辱，這其中又有許多恩怨，才會使得蕭時雨與瑯琊房反目成仇。
　　石無月作為蕭時雨的師妹，對於蕭家還是知之甚深，不過也是因為蕭時雨的緣故，石無月很是厭惡“蕭”這個姓氏，說道：“好壹個蕭夫人，如果我沒猜錯的話，妳應該是出自西京房吧。”
　　女子笑道：“石夫人好見識。”
　　石無月面露厭惡之色，“不要叫我石夫人，我還沒嫁人呢。”
　　“好。”蕭夫人從善如流，“我該怎麽稱呼？”
　　石無月樂意讓自家人稱呼自己石頭，可不願意讓壹個外人用這樣的稱呼，想了想之後說道：“罷了，妳還是叫我石夫人吧，也許過不了多久，我就要光明正大地嫁人了。”
　　蕭夫人抿嘴壹笑，“那就要提前恭喜石夫人了，不知新郎是誰？”
　　未來的石夫人輕哼壹聲，“雖然他不是什麽王，也不是什麽宗主，但壹定是個可以托付的好男人，這就夠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