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壹章 刑柱玄機

　　八月十五中秋夜宴之後，正壹宗的當務之急便是修復“太上三清龍虎大陣”。
　　“太上三清龍虎大陣”涵蓋了整個雲錦山，多處破損，故而也要分出先後之別。首先便是鎮魔臺，雖然鎮魔臺陣法獨立於“太上三清龍虎大陣”之外，但兩者也不是完全沒有關系，再加上鎮魔臺關乎到鎮魔井，故而排在首位。其次便是樞機核心的萬法宗壇，雖然萬法宗壇的外在建築已經徹底坍塌，但內在陣法核心並未被徹底毀去，以正壹宗的人力物力，想要修復並不是難事。接下來是大真人府內外建築和山上的宮觀，最後也是最難的才是那些被永久改變的地形地貌。這些被改變的地貌又分為兩部分，壹部分是李玄都壹擊打破“太上三清龍虎大陣”導致地氣暴動所造成的，另壹部分是宋政在前者的基礎上引發天災所造成的，兩者相加甚至改變了部分地氣走向，正如拆樓容易建樓難，改變地勢地貌只需要兩位長生地仙的傾力出手，想要恢復原樣卻是不知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了。
　　如今鎮魔臺已經初步修繕完畢，倒也不能說正壹宗的效率神速，實是鎮魔臺材質特殊，與鎮魔井壹體，很難被徹底毀壞，先前壹番大戰，也只是傷及了表面而已，盡是些“皮外傷”而已，自然修復最快。
　　李玄都獨自壹人登上鎮魔臺，“帝釋天”就立在鎮魔井的不遠處，從八月十五開始，“帝釋天”就壹直守在此處，以防有人去而復返殺個回馬槍。
　　李玄都沒有理會“帝釋天”，甚至沒有去看已經重新封印的鎮魔井，而是徑直來到兩道巨大“刑柱”之前，伸手觸碰。
　　李玄都的指尖在接觸“刑柱”表面的壹瞬間，立時炸出壹簇電光火花，只是未能傷到李玄都分毫，只見這抹電光在李玄都的指尖不斷流轉，卻不能滲入體內分毫，就好似是絕對兩不相容之物，欲要存其壹必先廢其壹，於是片刻之後，電光煙消雲散，半點不存。
　　李玄都幹脆將整只手掌都按在了“刑柱”的表面上，立時激起了“刑柱”的抵抗，就見觸碰之下，無數大如人頭、形如六角雪花的紫色電花四散而飛，“刑柱”的表面泛起壹陣絮亂的網狀焰光。李玄都仍是屹立不倒，甚至連袖口都沒有傷到分毫，任由電光在自己的手掌上遊走，還是不能傷其分毫，很快便消散不見。
　　過去幾天的時間中，李玄都壹直都在恢復修為，雖然“長生石”損耗的元氣在壹時半刻之間很難恢復，但是“太易法訣”所造成的傷勢已經逐漸穩定，如果不考慮脫胎換骨帶來的病情，李玄都已經恢復了八成修為，可以考慮如何救治秦素了。
　　對於李玄都來說，張靜沈以“五雷天心正法”留下的雷勁並不難應付，畢竟張靜沈只是天人造化境，與李玄都有著差距，而且也僅僅比秦素高出壹個境界而已，李玄都有足夠的把握將其化解。關鍵在於出自“天師雌雄劍”的兩道劍氣，實在是讓人捉摸不定。因為李玄都無法煉化“天師雌雄劍”，也無法真正去感受“天師雌雄劍”的玄機，考慮到“天師雌雄劍”與鎮魔臺上的“刑柱”有著極大的幹系，李玄都幹脆選擇從“刑柱”著手。
　　如今正壹宗內是顏飛卿和張鸞山做主，對於李玄都的請求，自無不允，張靜沈以守衛鎮魔臺的名義開啟了“刑柱”，讓李玄都有足夠的時間去感受其中的玄機。
　　李玄都收回手掌，看著掌心陷入沈思，而“刑柱”也重新歸於沈寂。
　　過了片刻之後，李玄都再次伸出手掌，不過不是想要觸碰“刑柱”表面，而是想要將“刑柱”握在掌間。
　　到了長生境界之後，許多人都能用出“壹只大手”的神通，甚至某些功法也能做到這壹點，比如皂閣宗的“九陰鬼手”，其中原理並不復雜，甚至不需要動用太多的自身氣機，調用天地元氣即可。
　　李玄都的右手以“長生石”的神異吸納天地元氣，形成壹個“漩渦”，隨之在“刑柱”的中段位置出現壹方“泉眼”，向外湧出天地元氣，化作陰火，凝實為壹只手掌，緩緩握住了“刑柱”。
　　這次“刑柱”的反抗要比之前更加激烈，“刑柱”的表面湧出無數電光，然後匯聚成壹條雷電長龍，環繞刑柱盤旋而上，將握住“刑柱”的陰火大手死死纏住。陰火和雷電相互絞殺，在鎮魔臺上顯化出電閃雷鳴的景象。
　　如此持續了大概壹炷香的時間之後，李玄都所化的陰火大手終於散去，而“刑柱”因為無人激發駕馭的緣故，僅僅是自行禦敵，也並未追擊，再次恢復平靜。
　　李玄都經過三次接觸“刑柱”，倒是有些收獲，“刑柱”之中雖然沒有劍氣，但在根本上與“天師雌雄劍”極為相似，就好似同樣壹套劍法，可以用劍，也可以用刀，只是外在表現不同，其內核本質並無太大區別。
　　接下來，李玄都開始嘗試讓“刑柱”的雷霆之力進入自己的體內，然後李玄都就感受到壹股雷霆之力進入自己體內之後，立時消失不見，哪怕他內視自身，仍舊未能發現半點蹤跡。不過李玄都也不著急，這壹縷雷霆之力不可能就此蟄伏，總要發作，然後就能被自己發現蹤跡。
　　果不其然，大概小半炷香的時間之後，這道雷霆之力出現在李玄都的尾閭，壹路直上。人體之中，從尾閭到命門這壹段脊柱最冷，名為雪山，氣機在沖動此關時，用力最小，道門喻為“羊拉車”。雪山之後即是脊柱，人之脊柱二十四節，上應二十四節氣，頭尾兩處稱龍虎雙關，上龍下虎，此關最長，氣機沖動此關時，用力最大，道門喻為“鹿拉車”。過龍虎關之後，再往上至頭部腦後風池穴，名為玉鼎關，其竅最小而難開，氣機運行至此不易通過，用力最精，道門喻為“牛拉車”。
　　這道雷電之力瞬間過“羊拉車”、“鹿拉車”、“牛拉車”三重境，因為李玄都不設防的緣故，最終直入上丹田中。
　　如果是天人境大宗師，貿然讓外力進入自己的上丹田，定然是兇險無比，輕則神魂震蕩，陷入昏迷，重則神魂受損，難以彌補。不過李玄都已經證得金丹大道，甚至窺見了部分元嬰雛形，還以“太陰十三劍”強行塑造了沒有心魔隱患的心魔，心魔與元嬰的關系就類似於假丹之法和金丹大道之間的關系，有此依仗，這道雷勁根本翻不起大浪，直接被李玄都禁錮。
　　李玄都的神念順著這道雷霆之力的壹線路徑尋本溯源，終於發現了這道雷霆之力的玄妙所在，不在於雷霆，也不在於劍氣，這些只是載體而已，就好似劍法玄妙不在於手中長劍是木劍還是鐵劍，關鍵在於其中招數。
　　鎮魔井洞天是祖天師親手開辟，“刑柱”與鎮魔井洞天緊密相連，自然也是出自祖天師之手，其中蘊含的是壹位二劫地仙對於天道至理的感悟和運用。
　　不同於陸吾神這樣的神獸，祖天師的體魄遠遠無法與陸吾神相提並論，可對於天地的感悟卻是遠遠勝出陸吾神，大致便是蠻力和巧勁的區別。這也是為何這壹道雷霆之力明明遠遜於李玄都，卻能瞞過李玄都的感知。不過“刑柱”畢竟是死物，只能按照祖天師設置好的固定套路運轉，失之靈活變通，更不能隨機應變，這才被李玄都尋到了破綻。
　　李玄都心中生出疑惑，這等手段應該不屬於“五雷天心正法”，倒像是壹門極為高明的禦劍法訣，只是從未聽說過正壹宗有劍道高手，可“天師雌雄劍”又是當世仙劍，理應有壹套與其搭配的劍訣才對，難不成是失傳了？
　　李玄都轉念壹想，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，當年的太平道鼎盛壹時，占據半壁江山，可及至後來，太平道的根本功法“太平青領經”反而是失傳了，清微宗和太平宗各持壹半。那麽正壹宗失傳壹套劍訣也在情理之中，更何況這門劍訣如此高妙，門檻太高，尋常人很難領會精通。當然，也未必就是失傳，可能正壹宗中還有相關秘籍，只是無人能夠練成而已。
　　不過李玄都看出破綻，不意味著就能立刻破去，按照他的推測，這門劍訣可能與當世所有劍訣都不相同，無論是“北鬥三十六劍訣”，還是“南鬥二十八劍訣”，都是單人單劍，“慈航普度劍典”是將各種佛門神通融入了劍訣之中，“太陰十三劍”與“慈航普度劍典”類似，只是變成了將道門神通融入劍訣之中。而這門由祖天師留下的劍訣應該是壹門雙劍劍訣，對應了“天師雌雄劍”，要麽是壹人用雙劍，要麽是兩人各用壹劍然後雙劍合璧，總之與其他劍訣截然不同。
　　這樣的劍訣有壹個特點，那便是壹加壹的威力肯定要大於二，甚至可以超越三。
　　如今李玄都只是接觸了壹根“刑柱”，還有另外壹根“刑柱”，李玄都要同時接觸兩根“刑柱”才能完全窺見其中玄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