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壹百零四章 送帷帽

　　陸時貞告辭離去之後，李玄都與白絹、秦道方商議道：“此事涉及到清微宗，又涉及到二師兄，我不能坐視不理，只是秦世叔和秦姑娘卻是不好參與到此事之中。”
　　白絹羞惱道：“誰是妳世叔？”
　　秦道方這次終於沒有幫著李玄都說話，笑著擺手道：“這壹聲世叔著實不敢當吶，若要論起來，司徒先生、張先生與家兄都是平輩論交，如此算來，妳我還是平輩。”
　　李玄都玩笑道：“在這江湖上，白發老翁可能要稱呼壹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為師姑，可如果這個小姑娘日後嫁人生子，總不能讓繈褓中的嬰兒稱其為兄，所以就各論各的。若是部堂覺得不合適，那我們從今以後就各論各的，我稱呼部堂秦世叔，部堂稱呼我李兄弟，都是壹樣的。”
　　“不壹樣。”還未等秦道方答話，白絹已然是開口道：“我豈不是憑白低了妳壹輩。”
　　李玄都微笑道：“怎麽會低了壹輩呢？從此以後，妳管我叫叔叔，我管妳叫妹妹。也是各論各的。”
　　白絹面無表情地轉身去找剛被自己從腰間摘下的“飲雪”。
　　李玄都跟在身後，問道：“秦妹妹找什麽呢？李叔叔幫妳找。”
　　白絹壹把拿起“飲雪”，羞惱道：“李玄都，登徒子，受死！”
　　因為坐著不方便佩刀，李玄都方才同樣也將自己的“冷美人”從腰間摘下，此時手中沒有兵刃，只能舉起雙手道：“是我錯了，姑姑，秦姑姑，是我這個李哥哥錯了，我現在也喊妳壹聲姑姑，這樣咱們就算扯平了，妳不吃虧。”
　　白絹剛想不跟他壹般見識，不過轉念壹想，立時嗔怒道：“誰跟妳哥哥妹妹？還是妳占了便宜。”
　　李玄都壹本正經道：“誰讓我本來就比妳大上壹歲，就憑我們兩次聯手對敵的情分，妳稱呼我壹聲李兄，我稱呼妳壹聲秦妹子，不過分吧？”
　　白絹道：“李兄就李兄，跟哥哥是兩碼事。”
　　李玄都笑道：“細節而已，莫要在意。”
　　白絹哼的壹聲，頗有些色厲內茬意味道：“妳再胡言亂語，瞧我不殺了妳。”
　　李玄都在江湖上行走多年，與人廝殺無數，生死之間不知走了幾個來回，對於殺機殺意向來敏感，此時的白絹別說殺意，就是怒意也不多，更多還是羞惱。不過李玄都也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，便也不敢在去過分撩撥她。
　　白絹見他不說話了，反倒是覺得有些奇怪，放下手中的“飲雪”，問道：“妳怎麽不說話了？”
　　李玄都壹板壹眼道：“我害怕妳殺了我，所以不敢說話。”
　　白絹被他逗樂，笑道：“只要妳以後說話規規矩矩，誰會殺妳？”
　　李玄都嘆了口氣道：“我正經起來更招人煩，特別喜歡跟人說些大道理，我那五師妹就深受其苦，甚至因為此事在天樂宗的‘天樂桃源’與我大打出手。”
　　白絹壹笑道：“我和陸雁冰不壹樣，我喜歡聽道理，以後妳就像待她那樣待我。”
　　李玄都搖頭道：“這可不壹樣，陸雁冰是我看著長大，她是親妹妹，妳是秦妹妹。”
　　“妳……妳……”白絹怔了壹下才意會出“親妹妹”和“秦妹妹”的不同，臉上壹紅，說了兩個“妳”字，便住口不說了。
　　壹直眼觀鼻鼻觀心的秦道方終於忍不住輕咳了壹聲。
　　白絹壹下子反應過來，原本只是微紅的臉龐頓時變得通紅壹片，又羞又氣，壹跺腳，轉身往書房去了。
　　秦道方望著白絹遠去的背影，打趣道：“李兄弟好厚的臉皮。”
　　李玄都謙虛道：“秦世叔過獎了。”
　　壹老壹少兩個男人相視壹笑。
　　“說正事。”李玄都收斂了臉上的笑意：“接下來的事情可能要涉及到慈航宗和清微宗，秦世叔是朝廷中人，不好參與其中，所以我的意思是，讓白絹護著秦世叔先去西陽縣，我在留在此地處理完此事，再去西陽縣與妳們會合，畢竟上次不知先生的相助之恩，我也要當面道謝。”
　　秦道方問道：“此事關乎慈航宗，聽那位路莊主所言，其中還涉及到了如今的宗主夫人，妳可有把握？”
　　李玄都道：“我終究是要回宗門的，既然早晚都要對上，提前個幾日的工夫也就無甚所謂了。”
　　秦道方想了想，點頭道：“話雖如此，妳孤身壹人，還是小心為上。”
　　李玄都微笑點頭。
　　次日，雨停。
　　白絹輕車熟路地套好馬車，雖說她也是出身於秦家，既是豪閥貴女，又是忘情宗的嫡傳弟子，但這些年來久在江湖行走，萬事靠自己，故而對於這些事情早已熟稔，然後就由她趕著馬車緩緩駛出仙劍山莊，馬車的車廂中只有秦道方壹人。
　　陸時貞本想也來送行，不過被李玄都婉拒，所以只有李玄都獨自壹人送行。
　　出來山莊的大門，白絹緩緩停下馬車。
　　秦道方幹脆連車簾都沒撩起，反正李玄都不是來送他的。
　　白絹望向李玄都，疑問道：“還有事？”
　　李玄都挽起衣袖，露出手腕上的“十八樓”，說道：“也沒什麽大事，先前在朱家莊，我去買馬車的時候，路過壹戶人家，剛好有個老婆婆在做帷帽，我瞧那老婆婆的手藝極好，於是就買了壹頂。”
　　說話間，李玄都從“十八樓”中取出壹頂白紗帷帽，白紗只是垂到下巴位置，算是“淺露”。女子孤身在外，此乃必備之物，白絹本也有壹頂，只是先前因為打鬥之故，已經不知丟棄到何處了。
　　白絹猶豫了壹下，伸手接過，輕聲道：“謝謝。”
　　李玄都笑道：“不妨戴上試試。”
　　白絹看了他壹眼，沒有拒絕，將帷帽戴上，然後發現垂下的白紗上竟是有壹副鳳求凰的圖案，而且做工精細，並不影響視線。
　　白絹不由臉頰壹紅，好在此時已經戴上帷帽，看不真切。
　　李玄都這才向後稍稍退了壹步，抱拳道：“西陽縣再見。”
　　白絹沒有說話，駕駛馬車緩緩離去。
　　李玄都轉身往山莊走去。
　　白絹低頭望向手中，那是壹支姻緣簽。
　　車廂內的秦道方用手指輕輕敲擊拐杖，喃喃道：“素素，該做的，不該做的，我這個做叔父的可是都做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