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章 事後

　　很快，四人重新回到紫仙山的“天樂桃源”，百媚娘作為主人，在“瓊樓”最上層接待了四人。
　　認真說起來，百媚娘聽聞此四人的名字還在李玄都之前，四人之中，除了寧憶成名稍晚壹些，幾乎與李玄都相差無多，其余三人都是成名多年，早在百媚娘還是壹個普通天樂宗弟子的時候，李非煙和石無月就已經是鼎鼎大名，更甚於張海石。
　　誰又能想到，多年之後，壹個年輕的晚輩接過了司徒玄策的衣缽，成為這些人公認的領袖。
　　想到這兒，百媚娘在心底默默補充了壹句，“當然，也包括我。”
　　張海石取出了兩件戰利品，道：“這根蛇杖十分玄妙，可以算是半仙物，而這六個輪盤，若是分開來看，每壹個都是上品寶物的品相，合作壹處之後，也能算是半仙物的品相。”
　　李非煙問道：“妳打算怎麽處置？”
　　雖然李非煙在輩分上比張海石更高，但江湖上還是以實力說話，就連李道虛在平時也會尊著張海石，更何況是李非煙。不過張海石是壹個怪人，他不娶妻，不生子，不收徒，孑然壹身，雖然爭權奪利，但不是為了自己，早年的時候他盡心輔佐司徒玄策，晚年的時候則是鼎力支持李玄都，否則以李玄都的境界修為和身份地位，還談不上指使與他相差無多的張海石。
　　正因為如此，這次行動也是張海石為首。
　　張海石望向蛇杖，“這根蛇杖可以扭曲壹定範圍的時間長河，十分玄妙，不過威力的大小，不取決於蛇杖本身，而是取決於施法之人。打個比方，這根蛇杖就像壹艘小船，不同的人劃船，船行的速度也不盡相同。它與‘叩天門’相似又不似，同樣隨著主人的修為增長而威力更大，可‘叩天門’的上限更高，在地仙之上還有壹劫地仙、二劫地仙、三劫地仙，可這柄蛇杖的威力就止步於長生地仙，所以只算是半仙物。不過對於大多數人來說，卻是與仙物沒什麽區別了。”
　　李非煙道：“若不是有這件物事，極天王早就死了，哪裏還能遁走壹點真靈。”
　　百媚娘聞言壹驚，“極天王沒死！？”
　　“沒死。”李非煙道，“不過與死也差不多，壹身修為十不存壹，體魄被毀，空有壹個念頭，翻不起什麽風浪。”
　　百媚娘松了壹口氣，“如此就好，如此就好。”
　　張海石拿起蛇杖，道：“可惜我們都是武夫，沒有方士，此物交給壹位方士是再合適不過了。”
　　李非煙想了想，說道：“既然沒有人合適，那就把它交給紫府吧，紫府所學龐雜，興許有用。”
　　張海石點了點頭。
　　然後李非煙又望向其他幾人。
　　百媚娘有自知之明，當然不會生出非分之想。寧憶壹直是沈默寡言，此時也只是點了點頭。如此壹來，就只剩下石無月，若是以前的石無月，說不得要趁機作妖，可如今的石無月卻是不會了，道：“我同意交給紫府，關鍵是誰給紫府送去？”
　　其余幾人交換了壹個視線，李非煙遲疑了壹下，說道：“過幾天就是道門大會，各宗宗主都要趕到，我們清微宗特殊，宗主是不會去的，所以就要從兩位副宗主選擇壹人，按照道理來說，我比較清閑，應該是我去。”
　　張海石立刻贊同道：“那就勞煩師姑走壹趟。”
　　石無月也點頭道：“正好，我要回壹趟玄女宗。”
　　她頓了壹下，又補充道：“閣臣陪我壹起過去。”
　　李非煙無奈道：“那就交給我了。”
　　說罷，她收起了蛇杖，只剩下六個輪盤。
　　張海石壹錘定音道：“我們三人都有兵刃，要麽用刀，要麽用劍，只是觴詠還沒有兵器，就交給觴詠吧。”
　　李非煙第壹個說道：“我沒有意見。”
　　寧憶也點了點頭。
　　百媚娘笑道：“這壹次，石前輩出力甚多。”
　　石無月看了下左右，有點受寵若驚，還有點不敢置信，“什麽時候，我的人緣也這麽好了？我可真拿了。”
　　“拿就是，難不成誰還稀罕跟妳搶？”李非煙不屑道，“在我們幾人中，屬妳最弱，妳不拿誰拿？”
　　李非煙雖然是挖苦，但實則還是關心這位老友。石無月聽得出來，卻沒有多說什麽，只是默默收起了六個輪盤。
　　張海石起身道：“此間事了，有壹件事我還要囑咐幾位，如今局勢變化莫測，今日我們能殺極天王，說不定明日別人也會來殺我們。”
　　聽到張海石如此說，另外幾人都是臉色壹肅。
　　張海石繼續說道；“百媚娘，妳徹底封閉‘天樂桃源’，然後找壹處安穩的藏身之地，暫時不要露面，且看看後續情形變化如何。”
　　百媚娘鄭重點頭應下。
　　張海石又望向石無月和寧憶，“妳們兩位去玄女宗的路上不要留下什麽痕跡，不要招惹是非，也不要在沿途城鎮落腳。”
　　壹直不曾開口的寧憶輕輕開口道：“多謝，我們記下了。”
　　最後張海石望向李非煙，“至於師姑，此地距離龍門府已經不遠，龍門府中有師父和紫府坐鎮，應該無甚大礙。”
　　李非煙問道：“妳呢？”
　　“不必擔心我。”張海石壹笑，“這些年來想殺我的人不在少數，可自從大師兄身故之後，我就有了提防，也準備了些手段，我不會重蹈大師兄的覆轍。”
　　聽張海石如此說，李非煙便沒有再深問下去，說道：“總之，大家各自小心行事。”
　　……
　　極天王拋卻了傷痕累累、不堪重負的體魄，只帶著自己的須彌寶物狼狽逃遁，這具被拋卻的體魄就成了壹具名副其實的屍體。
　　在極天王的屍體不遠處，突然出現了壹扇點點幽火勾勒的門戶，從中走出壹名背著書箱的書生。
　　他還未來得及檢查極天王的屍體，就聽到壹陣破空聲響，伴隨著呼嘯的狂風，然後壹個矮小老者從天而降。老者生得幹癟瘦弱，須發也是稀疏，腰間別著壹根煙桿，翡翠的嘴，烏木的桿，黃銅的鍋，另壹邊還掛了個荷包，想來裏面裝得就是煙葉了。
　　老者正是劍秀山的守山人，是壹位武夫。而那個背著書箱的書生則是陰陽宗十殿明官中的八明官魏臻，也是最常在江湖中走動的陰陽宗中人。
　　兩人同樣是地師的屬下，卻不屬於壹個派系，魏臻不必多說了，是陰陽宗中人，老者卻是與陰陽宗沒什麽關系，嚴格來說，他只聽令於徐無鬼壹人，哪怕徐無鬼不是地師了，不是陰陽宗的宗主了，也與他沒什麽關系，或者可以說，他是齊王殿下的屬下。
　　兩人對視壹眼，都沒有說話。
　　又過了片刻，又有壹人姍姍來遲，是個女扮男裝的女子，正是有萬象學宮第四位大祭酒之稱的施宗曦。
　　魏臻首先開口道：“這具……姑且稱之為遺蛻吧，這具遺蛻的主人是極天王。換而言之，極天王在此遭遇了不測。”
　　老人抽出腰間的煙桿，點燃煙草，在夜色之中，煙鍋中發出黯淡的紅光，壹閃壹閃。
　　施宗曦說道：“極天王是壹位名列太玄榜的天人造化境高手，會落得如此下場，恐怕就是太玄榜第壹人白繡裳都做不到，出手之人會是哪位長生地仙？”
　　“不是長生境的高人出手。”老者瞇起眼，裊裊煙霧模糊了他的面容，“是被人聯手圍攻。如果我所猜不錯，極天王曾經嘗試逃往劍秀山，可惜中途被人攔下，才有了這般下場。”
　　“圍攻。”施宗曦輕聲重復道，“按照三三之數，三位天人無量境的高手的確可以與壹位天人造化境的高手持平，可是持平不意味著能勝過天人造化境的高手，更遑論是斬殺。如果想要斬殺極天王，那麽最少也要六位天人無量境的高手。”
　　魏臻搖頭道：“未必是六位天人無量境的高手，也可以是兩位天人造化境的高手，或者是壹位天人造化境的高手加上三位天人無量境的高手。”
　　這個結論讓三人不約而同地沈默起來，氣氛也隨之變得沈重。
　　過了好壹會兒，施宗曦才打破了沈默，“多則六人，少則兩人，如此多的高手是從哪來冒出來的？”
　　老人放下煙桿，吐出壹口煙氣，“還用猜嗎，要麽是儒門，要麽是道門。”
　　施宗曦立刻否認道：“不會是儒門中人。”
　　“但願。”老人不置可否道，“就算是道門中人出手，道門內部派系眾多，又會是誰呢？誰有這樣的權勢，壹口氣調動如此多的高手。”
　　魏臻斟酌了壹下言語，“張靜修和李道虛都有這樣的權勢。秦清，也可以，不過遼東據此太遠，所以秦清的嫌疑最小。除此之外，還有誰？”
　　施宗曦忽然想起壹個人，遲疑道：“李玄都？”
　　魏臻和老人對視壹眼，道：“李玄都起勢才兩年多的時間，能有今日，也不過是在張、李、秦三家之間不斷借勢罷了，我覺得可能不大。”
　　施宗曦也覺得自己的這個想法有些站不住腳，“我就是隨口壹說，看來還是張靜修和李道虛最有可能授意此事。”
　　魏臻沈默了片刻，說道：“我會將此事上報地師，請地師定奪。”
　　施宗曦點了點頭，“我也會將此事告知幾位大祭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