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壹百二十四章 易容改裝

　　這時起了風，春天的風極大，呼嘯嗚咽。
　　秦道方仿佛聽到了隨著風聲從極遠處而來的殺伐聲，望向門外略顯陰沈的天空：“不能坐以待斃，更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對瑯琊府動手，梅溪，妳有什麽看法？”
　　“部堂，妳若想守，那就留在西陽縣。妳若要攻，便要將計就計。”楚雲深的目光深深地望著秦道方。
　　“如何將計就計？”秦道方同樣望著楚雲深的雙眼。
　　楚雲深稍稍沈默了壹下，答道：“若是將計就計，那便返回瑯琊府城，以自身為誘餌，把他們引出來之後，再行甕中捉鱉之舉，只是此舉太過冒險，沒有萬全把握。”
　　楚雲深沈聲道：“部堂壹身系著齊州的大局，不應以身犯險。”
　　秦道方嘆了口氣：“太後已經看我礙眼了，若是齊州局勢有變，太後就會順勢拿掉我的總督壹職。”
　　楚雲深微微壹怔。
　　秦道方輕聲道：“梅溪，妳看的是齊州全局，沒有錯。可朝堂上的局勢，卻更加暗流湧動。如今後黨和帝黨已經起了間隙，若是我在這個時候丟了瑯琊府城，後黨之人就會立刻給我扣上壹個丟城失地的罪名，然後借機免掉我的齊州總督。非是我貪戀權位，而是辛苦經營多年，如今終於穩住了齊州的局勢，假以時日，平定齊州的青陽教之亂也並非難事，實在不願如當年張相那般，功虧壹簣。”
　　楚雲深也是智者千慮必有壹失，此時聽秦道方壹說，哪裏還不明白：“黨爭誤國。”
　　秦道方沈聲道：“不管是為了齊州大局，還是為了我個人，都要保住瑯琊府城，只要保住了總督行轅，再加上東昌府的小勝，朝堂上的那些人便無話可說。再往深了說，這壹次最好是布成與青陽教的決戰之局，抗外患才會省內憂，若能畢其功於壹役，全殲青陽教的精銳，接下來的事情便好部署了，外除外患，內革內憂，我大魏朝的朝局才能迎來轉機。”
　　楚雲深長長吐出壹口濁氣，道：“我明白了，那我這就吩咐下去，現在就準備啟程返回瑯琊府城。”
　　待到楚雲深離去之後，偏廳內只剩下秦道方和李玄都、白絹三人。
　　壹直未曾說話的白絹開口道：“我與叔父同往。”
　　語氣甚為堅定。
　　秦道方正要說話，李玄都卻是打斷了他：“部堂，白絹常說妳把她當作女兒看待，叔父也是父，如今叔父有了危難，難道要讓子侄坐視不理嗎？這可不是儒家聖賢的道理。”
　　秦道方不由苦笑壹聲：“也罷，隨我同去便是，不過我還要拜托紫府壹件事情。”
　　李玄都道：“部堂請講。”
　　秦道方看了眼白絹，道：“還請紫府看顧好我這個侄女，莫要讓她有什麽閃失。”
　　這句話卻是壹語雙關了，白絹大羞，臉色微紅地撇過頭去，小聲道：“還不知道誰看顧誰呢。”
　　李玄都卻是沒有半分輕佻之色，沈聲道：“部堂放心便是。”
　　秦道方的輪椅上還橫著壹根拐杖，他扶著拐杖緩緩起身，伸手拍了拍李玄都的肩膀，然後就這麽腳步蹣跚地向外行去。
　　李玄都轉頭望去，這位齊州總督的背影竟是有些蕭瑟滄桑。
　　秦道方決定返回瑯琊府城之後不久，大隊人馬開始陸續離開西陽縣，浩浩蕩蕩往瑯琊府城行去，好讓藏在暗中的青陽教知曉，齊州總督馬上就會返回總督行轅。
　　李玄都和白絹卻是沒有與秦道方等人同行，而是先壹步前往瑯琊府城。
　　只是行出不久，以兩人的修為，便發現了幾名藏身驛路周圍的鬼祟可疑之人，似乎是青陽教的探子。
　　待到天色漸暗，兩人來到驛路旁的壹個村莊外，白絹說道：“這青陽教中也有許多身無修為的普通人，若是由這些人負責盯梢，我們不是六扇門的辦案高手，想來也是無從分辨，若是暴露了蹤跡，怕是會打草驚蛇，最好不讓他們知道咱們的蹤跡，我看咱們還是容改裝的為是。”
　　李玄都點頭贊同道：“最好是扮成個農夫農婦，不引人註目。只是這易容改裝所需要的物事，有些不太好辦。”
　　話音未落，白絹已是從自己的須彌寶物中取出兩張面具，俱是出自聞香堂的手筆，精巧細致，栩栩如生，輕薄如蟬翼，近乎半透明壹般，覆在臉上之後，臉色蒼白也好，紅潤也罷，都可以透過面具顯露出來，不會顯得僵硬。
　　白絹遞給李玄都壹張面具，然後手法嫻熟地戴好自己那張，轉眼間她便從壹個相貌平平的姑娘變成了壹個醜姑娘，若是在夜裏見了，難保不會嚇到旁人。
　　李玄都雖然常常使用化名，但易容還是第壹次，手法難免有些生疏，就直接往自己的臉上的貼去。
　　白絹見此情景，無奈嘆息壹聲：“站好。”
　　李玄都立刻站好，很不見外地將面具遞給白絹。
　　白絹接過面具後，小心地將面具覆在他的臉上，然後又用手指幫他將壹些細微褶皺壹壹抹平。
　　面具極薄，白絹的手指撫過李玄都的臉龐，幾如沒有阻隔壹般，李玄都只覺得溫軟柔滑，有些發癢，還有些冰涼。
　　戴好面具之後，李玄都變成了壹個濃眉大眼的木訥漢子。
　　李玄都伸手摸了摸面龐，說道：“易容有了，就差改裝了，我可沒有農家漢子的衣裳。”
　　白絹壹指兩人不遠處的村莊，道：“我去借幾件便是，待會兒咱們扮成壹對兄妹。”
　　李玄都搖頭道：“不能扮成兄妹，要扮成夫妻。”
　　白絹嗔道：“妳又占我便宜！”
　　李玄都指了指白絹的臉龐，道：“這可不怨我，妳看妳選的這個面具，生怕別人多看妳壹眼，怕不是要嚇死個人，哪裏和我這個面具像了？妳要說兄妹，也得有人信。”
　　白絹知道自己會錯了意，臉上壹紅，便不好意思說話了，直接向那村子飄去。
　　不多時後，白絹便返身回來，手中多了兩件衣物，除了衣衫之外，還有裹頭巾和鞋子。
　　此時李玄都穿的是方頭長靴，而白絹穿的則是圓頭繡鞋，鞋履上的翹頭可以托起袍子，不必擔心絆倒，而平民百姓都是短打扮為主，卻是沒有這種顧慮，所以多是平頭布鞋。
　　若是兩人只換衣服不換鞋子，立時就會露餡。
　　李玄都瞧了壹眼，驚訝道：“還是幹凈的？妳該不會是做過江洋大盜吧？這麽會挑？”
　　“妳才是江洋大盜。”白絹啐道：“妳見過哪個江洋大盜專門偷百姓衣服的？”
　　然後白絹解釋道：“我路過壹戶人家，那戶人家剛好是壹對……成親不久的年輕夫妻，窗戶上還貼著‘喜’字，正好他們在院子裏晾了這些換洗的衣物，我便順手拿過來了，不過我也在他們的窗臺上放了壹錠銀子，足夠他們壹年的花銷了。”
　　李玄都接過自己的那份衣物，道：“有勞秦女俠了，就是不知我們該去哪裏換衣物？”
　　白絹道：“我回來的時候已經看了，在村頭有壹座土地廟，我們去那裏換，我先換，妳不許偷看！”
　　李玄都道：“就是換外面的衣衫而已，裏面還是穿著中衣的，妳包裹得嚴嚴實實的，有什麽可看的。”
　　白絹臉色微紅道：“那也不許偷看！”
　　李玄都無奈道：“好，好，好，我絕不偷看，還幫妳望風。”
　　兩人來到土地廟前，白絹先進去，如做賊壹般，不多時後，便成了壹個醜村婦，接下來便是李玄都，則是成了個木訥的莊稼漢子。
　　待到兩人離開這處村莊時，李玄都又用二兩銀子“借”了壹頭驢子，讓白絹帶了個小包袱坐在上面，他則是牽著驢在前面走，兩人儼然成了壹對出遠門的夫妻。